從殺手的口中搜羅出情報，蠻荒一角，有山巒一處，名號“沙山”，黃沙遍天，霜風凄緊，山間石窟里亮著一抹憔悴微光，似乎隨時會被烈風撲滅。

朔風卷起漫天黃沙，將天際割裂成混沌的碎片。

在這片被稱作“沙山“的死亡之境，嶙峋石窟中搖曳的燈火宛如垂死蝶翼，在罡風中瑟瑟發抖。

姜燃裹緊衣袍，望著前方那道背影，喉間翻涌著咒罵與嘆息——沈行之這個人，真是矛盾得令人心悸。

就像此刻，少年劍鋒挑破的圖騰碎屑正隨風飄散，裹挾著鐵銹味的夜風灌入鼻腔，真實得令她戰栗。

“捉迷藏結束。“九蛇的聲音似毒蛇吐信，十二具蛇身傀儡自陰影中游弋而出。

月光為它們人首蛇身的輪廓鍍上銀邊，恍若敦煌壁畫里走出的魔物。

姜燃攥住袖中短刃，突然被拽入某個溫涼懷抱。沈行之的劍氣割裂夜空，玄鐵劍刃映出他眼底猩紅的紋路。

沈行之的眼睛轉動，看了蛇人一眼，做了判斷，殘酷地說道“受死吧?！?/p>

九蛇手下的蛇人們纏繞在一起，月光照耀，清楚無比。

沈行之閉上眼睛，手中的劍在他的手中一抹，凝神施法。蛇人已經沖到了沈行之的面前，張開的嘴巴對著他的頭顱，但是卻在快要吃掉他的下一秒，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沈行之皺眉，隨后橫著的長劍隨意一揮，從下往上劃了半圈，用劍的尖端處抵住蛇人的腦袋下巴。

“嘴巴很臭。”沈行之說完，另一只手抬起，對準它的身體，用強烈的風術將它推開。

蛇人迅速被打飛。

“喀嚓?！?/p>

骨裂聲混著砂礫摩挲的響動，天際忽然飄起猩紅血雨。

“嘭”

蛇人的身體在空中爆炸。

姜燃望著他浸透月色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時見過的琉璃盞——那般剔透易碎，卻偏要盛滿滾燙的巖漿。

九蛇看到手下的人都命喪黃泉，驚怒交加，收起輕視之心，一瞬間噴出劇毒的毒液，又招來了本命神劍向沈行之激射而去。

在滿目焦黑的廢墟之上，唯獨沈行之是醒目的紅。

血雨驟降。

“當心！“

嘶鳴破空而至。九蛇本命劍穿透沈行之胸腔的瞬間，姜燃看清他心口蠕動的血肉——那絕非人類應有的愈合力。

玄鐵重劍墜地錚鳴，少年卻握住透體劍刃生生拔出，血珠在沙地燙出焦痕。

“還不夠痛?！八p笑著，劍鋒指天。月華如瀑傾瀉，在劍刃凝成霜色光暈。

那是姜燃此生見過最樸拙也最驚心的一劍，劍意過處，黃沙凝滯，時空仿佛被劈開裂隙。

按理說，這里該是虛假世界，但僅僅在這里呆上了幾日，姜燃就產生了一種腳踏實地的實在感。

這些人物不再是紙片上構筑的假人，他們有血有肉，會動會笑，會嗔會怒，會惡作劇也會溫情脈脈。沈行之走了過去，仿佛害怕九蛇沒死透。

他就這么當著姜燃的面，像是敲核桃似的，把九蛇的脊椎全部敲成了碎渣滓。

沈行之對有些手足無措的姜燃說道：“滅我滿族那些東西，我會一個一個親手送他們死?！?/p>

“嗯嗯嗯”姜燃哪敢說話，只敢看他大殺四方，甚至在他看不見的死角，幫他補上幾刀，免得他老人家受傷。

夜風卷來他衣角的冷香，混著血腥竟成詭異暖意。

沙海盡頭泛起魚肚白，她望著少年浴血的背影，忽然明悟——這哪里是什么書中幻境，分明是修羅道場孕出的真實。

沈行之指尖還粘著九蛇的骨髓碎屑，骨粉在月光下泛著青磷似的幽光。

他突然捻起一撮放入口中，喉結滾動間竟露出孩童嘗蜜般的饜足神色。

姜燃后背倏地竄起涼意——這哪來的變態，雖然知道沈行之變態，但是他真的每天都在刷新變態值。

“怕了？“少年劍修歪頭看她，染血的睫毛簌簌如垂死蝶翼。

他腰間突然響起空靈鈴音，九截蛇骨不知何時串成了風鈴，隨著夜風奏出安魂曲的調子。

姜燃這才發現沙丘在移動。

血色殘月下，整片沙海正以九蛇尸體為中心緩緩旋轉，流沙形成巨大的卍字紋。

沈行之玄色衣袂忽被某種力量掀起，露出腰間暗藏的青銅羅盤。指針瘋狂震顫著指向石窟深處，那里搖曳的燈火突然凝成青紫色。

“看來釣到大魚了?！吧蛐兄脛馓羝鹕吖秋L鈴，鈴舌赫然是半枚玉玨，

“姜姑娘可聽過'沙山骨冢，一鈴千殺'？“

石窟深處傳來嬰啼。

那燈火猛然暴漲，映出巖壁上密密麻麻的懸棺。

每具棺槨都系著蛇骨風鈴，鈴舌玉玨拼合處，隱約可見“太虛“二字。

沈行之卻已踏入死門。

懸棺應聲而裂，十二具金縷玉衣凌空而立。它們手持的卻不是禮器，而是與現代狙擊槍極其相似的青銅連弩。

姜燃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她在博物館修復過的戰國錯金弩機，可那些文物此刻正在她原本的世界展覽！

“小心！“她撲倒沈行之的瞬間，金芒擦著發梢掠過。

弩箭釘入巖壁竟化作青銅蛇，嘶鳴著吐出信子。

少年劍修忽然低笑，就著相擁的姿勢咬破她耳垂：“原來姜姑娘也藏著秘密?！?/p>

血珠墜入羅盤那刻，時空驟然扭曲。

姜燃看見走馬燈般的幻象：沈行之滅全族那夜的雪地開滿血色優曇，年幼的沈行之被釘在青銅神樹上，九條骨蛇正往他心口注入熒藍液體。

懸棺陣突然傳出機械齒輪聲。

金縷玉衣們褪去古拙外殼，露出精密齒輪與蒸汽管道——這竟是批跨越時空的殺人兵器。

沈行之劍鋒爆出青焰，卻不是劈向機甲，而是斬向姜燃身后虛空。

劍刃沒入之處，波紋蕩漾間顯出一道朱漆宮門。

“游戲才剛剛開始?！吧蛐兄畬⑸吖秋L鈴系在她腕間，鈴音蕩開時，宮門轟然洞開。

漫天黃沙突然變成雪白文件紙，每張都印著姜燃的現代證件照。少年劍修的身影在紙雪中漸漸透明：“姜姑娘，該醒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