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更天，姜燃確認司淮成的氣息徹底消失在神識范圍，拽著沈行之的袖口潛入巖穴更深處。
鐘乳石投下的陰影如鬼手交錯，潮濕巖壁上凝結的露珠滴落聲里，暗藏某種詭異的韻律。
“這破洞比王婆的裹腳布還曲折！“她一腳踢飛擋路的骷髏頭，那顱骨“咣當“撞上巖壁，驚起暗處倒掛的吸血蝠簌簌亂飛。
“喀嚓——“沈行之的劍鞘堪堪接住墜落的碎石，卻見姜燃突然按住太陽穴踉蹌半步。
沈行之突然按住她后頸，少女炸毛的瞬間，磷火映出石筍后蜷縮的白團子——十多歲歲模樣的孩童正捧著朱果大快朵頤，眉眼與許意年少時別無二致。
蜃借著啃食動作遮掩，悄然運轉心鏡術。鏡中稚童眉眼如畫，五官精致，眉宇銳利如峻峭山峰，濃郁得如潑了墨。
嘖，這女人對師弟的執念簡直要凝成實體，連幻象都自帶柔光濾鏡。紫黑色妖霧在眼底流轉，他滿意地舔去唇邊果漿，突然扯開嗓子哀嚎：“救、救命！后面有魔物！“
玄鐵匕首破空抵住喉結的剎那，蜃精準控制著淚水在眼眶打轉。
姜燃卻輕笑著撥開沈行之的刀刃：“許師弟抖得這般厲害，莫不是把湘湘師妹弄丟了？“尾音帶著蜜糖般的甜膩，指尖卻暗扣三枚淬毒銀針。
“救命啊！“蜃突然捂住大腿根，眼眶霎時紅得能滴血，“魔物！后面好多魔物??！“那哭腔帶著顫音，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奶貓。他頂著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眼底卻翻涌著紫黑妖霧，活像只剛拆了封的毒罐子
“天爺嘞！“姜燃突然撲進沈行之懷里，順勢把蜃踹向滴著粘液的鐘乳石，“沈師兄快保護人家！“暗地里卻用唇語比劃：這崽種身上有妖氣。
沈行之垂眸看著胸前假哭的戲精，劍穗流蘇掃過她鼻尖：“師妹的眼淚...“他慢條斯理抹去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珠，“比城西說書先生的唾沫星子還假?！?/p>
蜃：“？“
看他們兩個好像在演什么雙簧。
蜃嘴角抽搐兩下，腦筋飛轉：“我......我是被魔修擄來的！城里失蹤的人們......說不定都被關在這里了！“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淚，“咱們快逃吧！“
假裝自己是大雪連月的受害者，被猝不及防擄進山洞，這個理由說得通嗎？
如果他們不愿相信，他就只能當場動手，殺掉這兩人了。雖然血腥味和尖叫聲會引其它妖魔前來分食……
能吃一點是一點，他自認倒霉。
蜃說罷，怯生生抖了抖，觀察姜燃的臉色.
很好，對方沒露出懷疑的表情，他沒演錯。
姜燃故作驚恐：“天吶！這里全是吃人的妖怪？“轉頭又對沈行之擠眉弄眼沈行之緘默看她。
“許意”明顯不是本尊，乃妖邪所化。姜燃無疑看了出來，但……
她為何要陪他演下去？
雖說周圍有眾多妖物巡邏，他有信心將這只妖一劍封喉，不引起絲毫注意。
想不通她的用意。
獨自站在角落時，沈行之眼中向來無悲無喜，漆黑岑寂，淡漠卻危險。
指腹拂過冰涼刀柄，躁動的殺意緩慢平息。
他懶懶抬眸，視線所及，是姜燃纖瘦的背影。
……罷了。
食指輕推，短匕入鞘。
他不著急，或是說，對她接下來的舉動有些好奇。
他忽然輕笑出聲，眼底冰霜漸漸融化：“這丫頭，倒比我還懂怎么玩弄人心。
“我也不知道。”
蜃拭去兩滴不存在的眼淚：“這里太危險，我們快走吧？被魔修帶來的時候，我記得一點兒出去的路。”
姜燃一笑：“好啊。”
她算是看出來了。
這只妖沒打算把他們直接置于死地，而是要帶他們去某個地方。
其實面對這種自投羅網的小妖怪，最好的辦法，是把劍架在他脖子上，逼問他失蹤人們的去向。
奈何四周群魔環伺，但凡他拼命掙扎鬧出動靜，她與沈行之就會暴露行蹤，得不償失。
把他殺掉……又有些可惜。
在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工具人。
迷宮里到處是岔路和迷陣，外人看不出端倪，這位土生土長的妖總該知道吧？
“你們跟緊些。”
見她信以為真，蜃喜出望外：“當心點，別被妖魔發現?！?/p>
這是哪里來的好運氣，剛出門，就撞上兩個大傻子！
“好?！?/p>
姜燃朝沈行之勾勾手指頭，做了個“跟著我”的口型，眉眼含笑。
這是哪里來的好運氣，她正愁迷宮太復雜、陷阱太隱蔽，就撞上個熟門熟路的工具人！
認真感受周遭的妖氣涌動，蜃走得小心翼翼，掩下嘴角一抹輕笑。
等到了偏僻無人的角落，身后兩人就是他的盤中餐。
他記得最近的一處陷阱是……
帶領兩人穿過羊腸小道，周遭光影逐漸暗淡，蓮花燈盞的光暈半明半昧。
停在一個岔路前方，蜃抬頭，看見左側石壁上的圓形符號。
迷宮太復雜，哪怕是棲息于此的妖魔邪祟，也記不住所有的路徑和陷阱。
為了給予提示，陷阱和迷陣前，雕刻有特殊紋路。
像這種云紋符號，代表的意思是“雷電”?。
顧名思義，只要踏入其中，就會引動數張雷符。雷符力量極強，凡人的軀體難以承受，這兩人定會當場暈厥。
“我有些累了?！?/p>
蜃佯裝疲乏，停下腳步，如世上所有天真無邪的孩子一樣，人在清醒狀態下可能逃跑，不如讓他們二人邁進這個陷阱，在雷擊下不省人事，淪為他的待宰羔羊。
它勉強笑了笑：“你們走在前面吧？我記得接下來，應該往左……”
他沒能把話說完。
因為下一刻，身后那個怯懦單純的女人身形一腳步不穩——
竟是一個踉蹌，將他撞得連連后退幾步。
撞進雷符的范圍里頭。
蜃：？
蜃：？？？
電流一擁而上，從腳底直竄天靈蓋，那一瞬間的感受，能讓他銘記終生。
蜃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了，真心實意的發出慘叫。
怎一個慘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