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燃的瞳孔深處爆發出熔巖般的金光，那些在胃部翻涌的饑餓感突然化作奔騰的壬水。

她看到自己指尖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燃燒著藍色火焰的水蓮，教室后門涌來的惡意聲浪被燒灼成扭曲的黑煙。

“原來餓到極致...“她握住一朵旋轉的水蓮，看著林曉薇臉上裂開的蜃蟲口器，“是這種感覺。“

繃帶怪物的鱗片在壬水沸騰的溫度中燃燒，天花板垂落的墨色絲絳突然繃直如弦。

姜燃聽到無數考卷碎片在哀嚎，那些被撕碎的成績單上浮現出蜃族的符咒——原來當年每次月考后加倍的欺凌，都是為收集最鮮活的惡意。

姜燃開始恍惚，如果這是真實世界的映射，那么前世也有蜃妖嗎？

前世今生，是平行世界，還是互為因果？

“燒吧。“姜燃將水蓮按進自己凹陷的胃部，劇痛讓她看清了真相。

教室地面龜裂的縫隙里，密密麻麻堆疊著這些年被吞噬的絕望，班主任的眼鏡反射著蜃族特有的青光。

林曉薇的蝴蝶發卡突然振翅飛起，露出下面蠕動的蜃蟲本體。

姜燃的水焰追著蟲翅上的磷粉燃燒，整間教室突然褪色成老式膠卷——

她看見十四歲的自己蹲在廁所隔間，門外舉著手機的女生們笑聲清脆，而她們每個人的后頸都趴著半透明的蜃蟲。

“你們偷走的...“壬水舔舐著當年被污蔑偷竊的班費登記表，姜燃的掌心浮現出燃燒的賬本，“是整整三年的人生，也是我的青春！“

繃帶怪物發出高頻尖嘯，所有課桌抽屜突然噴出黑色潮水。

姜燃在腥臭的浪濤中看到更多真相：班主任深夜修改的監控記錄、校長室點燃的舉報信。

當最后一只蜃蟲在水蓮中化為灰燼時，姜燃聽到了清脆的碎裂聲。

教室墻壁如脫落的皮膚般剝裂，露出后面浩瀚的星海。

她漂浮在無數燃燒的試卷灰燼里，看到十七歲的自己正在天臺邊緣搖晃。

“跳啊！“底下傳來熟悉的起哄聲。

姜燃俯沖而下，火焰羽翼掠過那個單薄的身影。

她在時空中抓住自己的手腕，將壬水按進少女冰涼的心口：“記住這種饑餓，它會讓你...清醒！“

沈行之看到了奇怪的長方體高樓，飛速狂奔過去的方塊鐵盒子……那是什么仙人座駕嗎？還是中洲歷來如此離經叛道發達離譜？

林蔭路上三兩行人，穿著奇怪的而色彩亮麗的衣服，沈行之還看見幾個頭發金燦燦的女子走過去，說著沈行之完全聽不懂的話。

那些大樓上掛著字跡會自己流動的巨大牌子，但是上面的字沈行之全都看不懂。

似乎不是中洲通用語，也不是北極州那邊的官方語言……還有奇怪的人在牌子里面蹦蹦跳跳，不停重復同一個動作。

好奇怪。

無法理解的世界。

即使再遲鈍，此刻沈行之也意識到，姜燃魘境里所展現出來的世界，恐怕并不是中洲。

一輛藍色的巴士從遠處開過來，在沈行之喬面前停下；巴士車大門自動開啟，一股冷氣從里面涌出來。

里面走出來十幾個年輕的少年少女，都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

沈行之很快就在那群人里面看見了姜燃——奇怪的，穿著藍白色衣服的姜燃。

行道樹樹葉的影子落在她臉頰和校服上，少女困倦的又打了個哈欠。

熱風吹過，空氣里都是暑意。

變調后的茉莉花曲子在這片區回蕩，賣雞蛋餅和壽司卷的阿姨提前支好了攤子，更熱鬧也更年輕的聲音從學校教學樓各處紛紛冒出來。

這對姜燃來說，曾經是她每天都經歷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情景。

在要離開魘境的前幾小時。

姜燃一只手捧著奶茶，另外一只手在拿沈行之手里的薯片；那杯大杯的奶茶對于她來說，杯子有點過分的大了，她一只手的大小也就勉強托著杯底，曲起的指尖泛出一點紅。

白裙衣袖滑落下去，露出少女的手腕和半截手臂。

確實是纖瘦的手臂，但并不柔弱；少女小臂上有緊繃流暢的肌肉線條，細長手指的指腹也留著長期勞作的繭子。

她骨感明顯的手腕，上面還有舊日多道重疊的疤痕。

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傷了吧？已經愈合的傷痕重疊，留下了永遠不會消退的痕跡。

姜燃：“接下來去哪？時間應該不多了。”

沈行之：“露天走廊？這里比較近。”

姜燃：“我都可以。”

姜燃帶著沈行之走過教學樓——他們一直爬到四樓，那是姜燃以前高一的教室。

教室外面的露天走廊已經空空蕩蕩的沒有人了，但走廊拐角連著教師辦公室的空調外機還在工作，不停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姜燃靠在走廊欄桿上，把切好的炸雞排，雞鎖骨，還有在來的路上，她買的煎餅果子和壽司卷，冰可樂，全部挨個排開放在圍墻上。

她年少時的夢想，不是仗劍走天涯，也不是高考第一，而把學校門口的小吃一條街吃個遍。

沈行之用竹簽戳了一塊雞排吃，放在圍墻上的大杯奶茶冰塊有些化了，杯壁上浸出一層細密的水珠。他垂著眼，依舊是沒什么表情的臉，但吃東西總是吃得很認真。

太陽光照在姜燃頭發和肩膀上，走廊回蕩著大廣播的音樂聲——姜燃一回頭就能看見自己熟悉的教室，課桌上堆積如山的試卷和學習資料，教室窗戶外面那棵泡桐樹落滿的樹葉。

熱風穿過樹葉，翻過試卷，吹過姜燃的頭發。

炸雞排的脆皮被咀嚼，咬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姜燃沒有吃任何食物，只是懶散的靠在陽臺上，看著沈行之吃。

被太陽曬熱的紅色塑膠跑道上潑了水，濕漉漉冒著水汽。

姜燃背靠著發燙的欄桿，金屬制品被太陽烤熱的溫度透過夏日校服的布料落到肩胛骨上。

她所幻想出來的世界是高考前的日子，溫度如同中二病幻想曲一般滾燙。

太陽光太曬了，曬得她不得不將一只手搭在臉頰上，遮住那些刺激眼球的光芒——她眼角余光看向沈行之。

沈行之捧著可樂罐子，在用插好的吸管喝可樂。

陌生的味覺刺激讓少年小幅度的皺眉，鼻尖也跟著皺了皺，然后很快，又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繼續喝。

他手指上都是薯片和奶茶的香氣，喝可樂時狹長的眼睛稍微瞇起一點，神態像一只戒備陌生入侵者又難掩好奇的貓。

……有點可愛。

姜燃挪開視線，看著近在咫尺的，自己的掌心紋路，開口：“好可惜。”

沈行之嚼著雞排，偏過頭看向她：“嗯？”

姜燃眨眨眼：“可惜時間太短了，不然我還可以帶你去吃更多好吃的。”

“還有芒果綿綿冰，楊枝甘露，凍雙皮奶……我每次放學路過都。。。”咳咳，都可想吃了。

沈行之聽到了許多自己沒有聽過的菜名。

他竟然感覺到失望，道：“確實，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