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境終于一點點破除,姜燃眼前出現之前的地下迷宮。
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面前魔氣所模擬出來的影子也越發真實,甚至已經可以看見一些熟悉的面孔。
姜燃緩緩醒來,??阻礙視線的妖氣散去,終于露出長道盡頭的東西——姜燃抬起頭看了一會兒,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匯去形容眼前的事物。
那仿佛是一株巨大的樹。
姜燃感受了一下身體里的靈力。不由的感嘆,力量的強大。
她跳上巨樹枝丫,輕而易舉的接近了那些依附生長在巨大樹干上的玉魔蓮。她徑直走到沈行之身邊——包裹著沈行之的蓮花花瓣纏得很緊,黑紅色魔氣繚繞在沈行之眉心。
MD,沈行之的魘境沒破,還是姜燃破了自己的魘境才清醒過來,不知道沈行之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姜燃不禁感到幾分焦慮和擔憂。
劇痛忽然從肩胛骨傳來,沈行之猛然睜開眼,發現姜燃正在用小刀挑出蜃妖妖丹殘片。
一邊還在碎碎念:“沈行之真的是美強慘的代表啊,不是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
沈行之感覺自己頭很重,四肢發軟。
很渴,他怔愣愣地想。耳朵里是姜燃脆生生的聲音。
他忍不住想,以前聽清風派的師弟們說過,喜歡那種嬌俏可人的女修,但是姜燃不是。
她聲音既不甜美,也不溫柔,帶著一股沖勁兒,帶著一股氣血旺盛的充盈感。
開朗的,包容的,單純的。
傷口傳來姜燃溫熱的氣息,好似是竹子拔節而出的青竹的芳香和泥土翻涌的氣息,少女的發尖掃過他的裸露的傷口,刺痛中混著酥麻,竄上脊背,讓他忍不住顫抖。
他陡然睜開眼,眼神灼灼的看著姜燃,伸手想要觸碰她的發梢。
他剛移動,前面悠悠的鬼火忽然竄高了起來,直接燒到了他的腳邊!
因為那鬼火是順著他流下來的血往上燒的。
他血流不止,那就根本沒有辦法躲開。
陰森的鬼火燒到了沈行之的腳踝,靈魂在燃燒的感覺。
那感覺……是要燒死他,燒干他的靈魂。
如果以前,他可能甘之如飴的享受著痛與炙熱的快感。
但是現在。
沈行之將兇劍插入他和玉魔蓮花瓣的縫隙之間;二者糾纏得很緊,那一絲縫隙是兇劍憑借著本身的鋒銳硬生生劈開的。
兇劍劍尖準確的順著花瓣刺入蓮心,??整朵巨大的玉魔蓮顫抖了一下,內里發出清脆的,某種事物碎裂的聲音。
黑紅色的魔氣從玉魔蓮花瓣上四散逃逸,??原本纏緊的花瓣也無力的散下來。
沒有了花瓣的糾纏支撐,??沈行之從巨大的玉魔蓮懷中‘墜落’。
幽幽鬼火也隨之消散。
姜燃伸手抱住他,那一瞬間,好像有什么被填滿了。
姜燃心驚,但又垂下眼裝作若無其事。
沈行之撞到姜燃身上,??腦袋壓著姜燃的肩膀。
姜燃偏過頭,聲音里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沈行之?”
沈行之:“……頭暈。”
姜燃頷首:“好。”
被姜燃抱在懷里,無時無刻不在的陰郁心緒,好像一點點松開了死結,化成了一片濕瀝瀝的潮,還蒸騰起來一些熱意。
這樣的貼近,好似一塊柔軟,溫暖的玉。
不知為何,沈行之想起以前遇到的合歡宗的男女修,那時候的他,無悲亦無喜,好似看動物交媾,心里沒有波瀾,好似一個佛修。
而此時此刻,僅僅是一個擁抱,他都能聽見自己驟亂的呼吸,想要執拗的禁錮,也想癡纏的乞憐。
縈繞在沈行之周身的陰戾魔氣突然變得溫馴,化作繞指柔纏繞上少女腕間的紅繩。
“你身上...“沈行之的吐息拂過姜燃耳后,那里有朵水蓮印記若隱若現,“有烤紅薯的味道。“
姜燃指尖一顫,險些松手。
這是她當年在福利院寒冬里最貪戀的香氣,此刻卻從靈脈深處蒸騰而出。
沈行之的鬢發掃過她頸側,帶著雪松浸過月華的冷冽,兩種氣息在逼仄的空間里糾纏成蛛網。
鬼火熄滅的剎那,姜燃看清他鎖骨處蜿蜒的咒紋正在變色——原本墨色的紋路泛起金紅,猶如巖漿在冰川上蝕刻出溝壑。
沈行之忽然握住她欲抽離的手,帶著薄繭的拇指按在她虎口處當年凍瘡留下的疤痕上。
“別動。“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魔蓮在吞噬我的五感。“這解釋來得突兀,掌心相貼處卻有靈力在悄然流轉。
姜燃后知后覺地發現,沈行之的體溫正透過單薄衣料滲入她脊背,比魘境中的壬水之火更灼人。
玉魔蓮殘瓣突然簌簌作響,化作熒光沒入沈行之心口。
姜燃的驚呼卡在喉間,眼睜睜看著那些光點在他蒼白的皮膚下游走,最終在左胸凝成蓮紋。沈行之低笑時胸腔的震動清晰可感:“現在,我們算不算同命蓮?“
遠處傳來鎖鏈拖曳的聲響,姜燃卻覺得世間萬籟都沉寂了。
沈行之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里,藏著某種她不敢深究的暗涌。
當年那個在蓬萊峰上教她練劍的蓬萊峰大師兄,與此刻將脆弱咽喉暴露在她掌下的男人重疊成令人心悸的鏡像。
“你心跳好吵。“沈行之忽然仰頭,鼻尖幾乎觸到她下頜,
“震得我傷口疼。“沾血的指尖虛虛點在她心口,魔氣凝成的絲線卻悄然纏上兩人小指。
姜燃正要反駁,巨樹年輪突然漾開漣漪。
“這是...“姜燃瞳孔驟縮,腕間紅繩無風自動。沈行之卻突然捂住她的眼睛,靈力化作的雪鸮振翅掠過樹冠,抖落的星光模糊了幻象。
“別看。“他的嘆息混著血腥味,“那些都不重要了。“纏在小指上的魔氣絲線驟然收緊,在姜燃腕間勒出淡紅痕印,像月老殿里被香火熏染百年的姻緣繩。
當第一縷晨曦穿透地宮裂隙時,沈行之終于松開禁錮。
他背身整理衣襟的動作帶著罕見的慌亂,沒看見身后少女正摩挲著腕間紅痕。
玉魔蓮的殘香在空氣中發酵,釀出比合歡宗最烈的相思蠱更醉人的氣息。
姜燃彎腰拾起兇劍,劍柄上未干的血跡竟然有點像個心,姜燃嘟囔一句:“這劍怎么也開屏了”尾音淹沒在突然傾瀉的天光里,誰也沒發現彼此的耳廓都染著破曉時分最艷的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