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太陽悄然升起,萬籟俱寂。一天之計在于辰,辰時好光陰。遠山如黛,近水含煙。霧氣蒙蒙,還未散盡,六人便已趕回羅浮鎮的青石板路。姜洛云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提議道:“先去吃點東西吧。”眾人點頭應允,拐進了街角一家掛著“圓夢樓”招牌的食肆。
跑堂的小二一邊上菜,一邊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幾位客官是新來的吧?最近鎮上可不太平哩?!泵鳠願A了一筷子醬牛肉,隨口問道:“哦?出了什么事?”
“怪事??!”小二左右張望了一下,“這一個星期來,鎮上大戶人家的庫房接連失竊。最邪門的是,門窗都鎖得好好的,金銀珠寶和財物卻憑空消失了!”
茱萸的筷子頓在半空,與墨韶交換了一個眼神。白曉棠掰著手指頭數道:“張員外家丟了一對翡翠鐲子,李掌柜家少了三根金條,還有...…”重陽突然打斷她:“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白曉棠吐了吐舌頭:“剛才路過布莊時聽老板娘說的?!?/p>
姜洛云放下茶碗,茶湯在碗底晃出一圈漣漪?!伴T窗完好,東西卻憑空消失...”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怕不是尋常盜賊所為?!?/p>
明燁突然壓低聲音:“你們注意到沒有?失竊的都是鎮西那幾家?!蹦夭[起眼睛:“而且都是子時前后失竊。”茱萸補充道:“最重要的是,失竊的人家門前都種著槐樹。”
六人同時沉默下來。姜洛云指尖輕叩桌面:“槐樹招陰,子時陰氣最盛。看來我們得會會這位梁上君子了?!?/p>
神域的天空永遠澄澈如洗,云層間偶爾閃過金色的神光。侍女綠叉跪在白玉臺階上,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裙角。她面前站著大祭司燎晝,銀白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你可知罪?”燎晝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綠叉抬起頭,眼中映著天邊的霞光、黎明?!盎ㄩ_花落本是天道,為何要強行留住花期?”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小刀劃破了神域的寂靜。
燎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莆仙官立刻上前,手中金鏈嘩啦作響?!按竽?!竟敢質疑大祭司的法旨!”
綠叉被帶到赤雷界時,第一道天雷已經蓄勢待發。赤紅色的閃電在烏云中翻滾,像一條條吐信的毒蛇。莆仙官念動咒語,鎖鏈自動纏繞上綠叉的手腕。
第一道雷落下時,綠叉咬破了嘴唇。她看見自己種在神殿后院的曇花,昨夜剛剛綻放。那花瓣潔白如雪,在月光下幾乎透明。燎晝說神域不需要這樣短暫的花期,命人施法讓花朵永不凋零。
第二道、第三道雷接連劈下。綠叉的衣衫開始冒煙,皮膚上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秀遍g她聽見莆仙官在數數:“四、五、六...”聲音機械得像是廟里的木魚。
第七道雷特別痛。綠叉蜷縮在地上,指甲摳進了掌心。她想起小時候跟著老花匠學習種花,老人說過:“強留的花沒有香氣?!碑敃r她不懂,現在突然明白了。
當第十一道雷落下時,綠叉已經發不出聲音。她的視野里只剩下血色,耳中嗡嗡作響。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后悔。神域萬年來不變的景致,或許正需要一些轉瞬即逝的美麗。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綠叉徹底失去了意識。她不知道的是,燎晝一直站在赤雷界的邊緣,銀白的長袍被狂風吹得翻飛。大祭司手中捏著一片曇花花瓣,那花瓣正在他指間慢慢枯萎。
莆仙官拖著綠叉離開時,燎晝突然說:“把后院的法陣撤了吧?!彼穆曇艉茌p,很快消散在風中。神域的天空依然澄澈,只是云層間的金光似乎黯淡了些許。
另一邊,羅浮鎮的街道上人頭攢動。“圓夢樓”二樓的窗戶半開著,茱萸正用抹布擦拭著床榻和桌上的灰塵。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困倦的淚花,正想躺下歇息片刻,余光卻瞥見窗外街市上騷動的人群。
“那…那個人在吃黃金!”茱萸猛地撲到窗前,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抓起攤販的金飾往嘴里塞。百姓們尖叫著四散奔逃,那男子卻像嚼糖豆般將金塊咬得咯吱作響。茱萸的指尖掐進了窗欞,她認得那張臉——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饕餮客”王尋道。
“姜姐姐!”茱萸跌跌撞撞沖進隔壁房間,正在整理藥箱的姜洛云被她撞得一個踉蹌。聽完描述,姜洛云臉色驟變,抓起金鐵神鞭就往外跑:“不能讓他禍害百姓!”
兩人追著王尋道消失在街角時,明燁正捧著新釀的菊花酒上樓。他敲了半天門不見回應,推門只見空蕩蕩的房間。墨韶從隔壁探出頭來:“茱萸那丫頭也不見了?!?/p>
“分頭找!”明燁的聲音有些發顫。四人分散在熙攘的街市上,重陽突然在胭脂鋪前蹲下身子:“這里有打斗痕跡?!卑讜蕴膿荛_圍觀的人群,地上散落著白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是迷魂散?!蹦赜勉y針蘸取少許,針尖立刻泛起青黑色,“她們被下藥了。”
此時鎮西暗巷里,姜洛云艱難地睜開雙眼。粗麻繩深深勒進她的手腕,茱萸被捆在旁邊尚未蘇醒。三個蒙面人正在清點麻袋里的銀兩,為首的啐了一口:“這次貨色不錯,能賣個好價錢。”
姜洛云悄悄用鞋跟磨蹭著地上的碎石,碎石邊緣在繩索上劃出細微的裂痕。她聽見一個蒙面人壓低聲音說:“等天黑就運出鎮,老地方交貨?!比展鈴钠茢〉奈蓓斅┫聛恚赵谀谴咨勰┥?,粉末里混著幾粒未化的糖霜——正是圓夢樓特制的菊花糕。
“別動!”一個蒙面人踹開廟門,姜洛云已經用碎石磨斷了繩索。她假裝昏迷,手指悄悄勾住茱萸腕上的繩結。另外兩個蒙面人正為分贓爭吵時,廟門突然被破碎開了。明燁的疾風弓箭劃過空氣發出呼嘯聲,墨韶的判官筆直取他們的咽喉,白曉棠和重陽從梁上躍下,姜洛云和茱萸也瞬間醒來將蒙面人圍住。
刀光劍影間,茱萸抓起香爐砸中一個蒙面人的后背。白曉棠的軟劍如銀蛇吐信,劃破了另一人的面巾。蒙面人見勢不妙,丟下煙霧彈倉皇逃竄。
眾人追出廟外,只見三個黑影消失在密林中。姜洛云拍著心口道:“多虧你們來得及時?!敝仃枡z查著地上的足跡,茱萸突然想起什么:“我們剛才看見王尋道在街上吞食金塊,就像吃糕點似的?!?/p>
墨韶擦拭著劍身的手突然頓住。明燁瞇起眼睛:“只有金鼠怪最喜吞金,每逢月圓便要進食?!卑讜蕴牡刮豢跊鰵猓骸半y怪鎮上最近總丟金銀器皿。”
衛家大宅里燈火通明。衛駿站在庭院中,望著仆人們忙碌地搬運著嫁妝和聘禮。他輕輕撫摸著那個精致的金項圈,那是女兒衛吟鶴的閨蜜元妍特意送來的賀禮。
“老爺,他們到了?!蹦竟芗业吐暦A報。衛駿轉身,看見六位年輕人依次走進庭院。為首的姜洛云一襲紫衣,眉目如畫,卻帶著幾分冷峻。明燁跟在她身后,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開。
“諸位請坐?!毙l駿將他們引入內廳,詳細講述了王尋道這個專偷黃金和竊寶的“金鼠怪”。
“小女的婚事不能出差錯,特別是這些嫁妝...”
茱萸把玩著手中的銅錢,突然笑道:“我倒有個主意。既然王尋道貪戀黃金和錢財,不如我們設個局?”
墨韶眼睛一亮:“大婚當日黃金最多,他必定會現身。”
白曉棠和重陽對視一眼,默默點頭。明燁清了清嗓子:“我們可以假裝辦兩場婚禮。先讓衛小姐和久公子正常行禮,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姜洛云。
“然后什么?”姜洛云警覺地問。
茱萸笑嘻嘻地接話:“然后你們倆也辦一場假婚禮!等王尋道被黃金吸引出來,我們就能抓住他。”
姜洛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胡鬧!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明燁的耳根也紅了,他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尖:“只是...權宜之計...”
衛駿若有所思:“茱萸姑娘的瞬移術,以確保小女和女婿安全離開。而姜姑娘和明公子若能假扮新人,確實能引蛇出洞。”
墨韶補充道:“王尋道最愛在喜慶場合下手,兩場婚禮更能迷惑他。”
姜洛云還想反對,明燁突然抬頭:“為了衛小姐和久公子的安危,我愿意配合?!彼f這話時,眼睛卻不敢看姜洛云。
茱萸拍手笑道:“那就這么定了!三日后,先讓真正的婚禮進行,我負責把新人瞬移走。接著姜姐姐和明大哥上場,等金鼠怪現身后,我們一起收網!”
議事結束,眾人各自準備。姜洛云獨自站在回廊下,望著院中盛開的牡丹。明燁悄悄走近,卻又在幾步外停住。
棲霞書院的后山——果樹林邊,地膚草長得格外茂盛。這些矮小的植物在風中輕輕搖曳,嫩黃的葉片上還掛著露珠。師傅禪修站在林邊,望著那些尚未成熟的地膚草,決定借此機會磨煉弟子們的心性。
“小喬、書嵩行、落啼、群眠、破繭,”禪修喚來五位弟子,“今日你們負責打掃果樹林,并將這些未成熟的地膚草悉數拔除。記住,修行之道,貴在心靜?!?/p>
五師妹小喬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雜草,生怕傷到其他植物。三師弟書嵩行則動作利落,不多時便清理出一片空地。三師姐落啼一邊干活一邊輕聲哼著小調,四師妹群眠專注地數著拔除的地膚草數量,而四師兄破繭則時不時停下來擦拭額頭的汗水。
陽光透過果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傳來山雀的啼鳴,與弟子們勞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禪修站在一旁,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們。他知道,這樣的日常修行,往往比那些高深的功法更能磨煉心性。
正當弟子們專心勞作時,師長葉紫卿緩步走來。她身著淡紫色長衫,發間只簪一支木釵,卻掩不住通身的氣度。
“禪修,”葉紫卿輕聲道,“姜洛云、明燁、茱萸、墨韶、白曉棠、重陽六人已下山前往羅浮鎮平妖。他們讓我轉告你,很快就會有信來,讓你不必掛心。”
禪修微微頷首,目光投向遠處的山巒。他知道這些弟子都是書院中的佼佼者,此番下山除妖,必能有所收獲。但作為他們的師傅,心中難免牽掛。
“多謝告知?!倍U修收回目光,“他們臨行前可還說了什么?”
葉紫卿搖頭:“只說要你安心。明燁那孩子還特意囑咐,說回來時要嘗嘗你新釀的梅子酒?!彼旖歉‖F一絲笑意,“這些孩子,總是惦記著這些?!?/p>
果樹林里,小喬突然發出一聲輕呼。原來她發現了一株特別的地膚草,草葉上泛著淡淡的金色紋路。其他弟子都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株奇特的植物。
羅浮鎮,食肆“圓夢樓”此時一番熱鬧,食客們正推杯換盞之際,一位身穿黑色紗衣的姑娘突然闖了進來。她額頭上的星光印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一雙杏眼含著淚光,聲音卻異常凌厲:“都給我滾出去!”
食客們面面相覷,有人認出這是鎮上衛家的二表姐——彩盈。只見她猛地掀翻一張桌子,瓷盤碎了一地?!拔沂軌蛄四莻€混蛋的家暴,今日就要在這里躲著,誰也別想攔我!”
角落里,白曉棠和重陽對視一眼。重陽低聲道:“這姑娘身上的氣息不太對勁。”白曉棠點點頭,兩人起身走向彩盈。
“姑娘且慢?!卑讜蕴臏芈暤?,“有什么難處不妨與我們說說。”
彩盈警惕地后退半步,黑色紗衣無風自動。重陽遞上一杯熱茶:“喝口茶定定神?!?/p>
或許是兩人的善意打動了彩盈,她終于松口道:“我表姐衛吟鶴三日后要嫁給久大遠了?!闭f著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想把圓夢樓當作嫁妝送給他們,可掌柜的不答應...”
白曉棠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想出這個法子?”
重陽搖頭輕嘆:“姑娘,你姐姐若知道你用這種方式,該多傷心啊。”
彩盈咬著嘴唇不說話。白曉棠拉著她坐下:“真正的嫁妝不在于貴重,而在于心意。你姐姐最想要的,一定是你的祝福?!?/p>
“可我...”彩盈攥緊了衣角,“我只是想為姐姐做點什么。”
重陽溫和地說:“不如這樣,我們幫你準備一份特別的賀禮。圓夢樓的點心是鎮上最好的,不如訂一桌喜宴?”
彩盈眼中的戾氣漸漸消散,星光印也暗淡下來。她低頭看著自己弄亂的衣衫,突然紅了臉:“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白曉棠拍拍她的肩:“知錯能改就好?,F在去給掌柜的道個歉,我們一起想辦法給你姐姐一個驚喜?!?/p>
彩盈點點頭,眼中的淚光變成了笑意。她轉身對著驚魂未定的掌柜深深一揖:“對不住,我這就幫忙收拾?!?/p>
看著彩盈忙碌的身影,重陽對白曉棠耳語道:“那星光印...”
“噓?!卑讜蕴恼UQ?,“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p>
三日后,陽光透過窗戶灑入衛府,點滴金色的光芒在地上跳躍。喜慶的紅色彩帶將整個大宅點綴得如同一片火紅的海洋,處處洋溢著婚慶的氣氛。丫鬟蜻蜓正忙著為小姐衛吟鶴梳妝,她的秀發披灑如瀑,臉上喜氣洋洋的紅暈映襯著那身華麗的新娘服,宛如天邊的云霞。
“小姐,您真美,今日定會吸引眾人的目光!”蜻蜓笑吟吟地贊道,手中精巧的發飾在燭光中閃爍。
“希望大遠能喜歡。”衛吟鶴的心里既期待又緊張。她惦記著昔日的青澀歲月,和久大遠一起嬉鬧、讀書的時光,似乎一切都在瞬間閃回。
這一邊,姜洛云與明燁卻在一間隱秘的房間里,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婚禮精心打扮。不遠處,茱萸、墨韶、白曉棠、重陽四人窩在一起,竊竊私語,無不顯得興奮與緊張。
“你們真的準備好了嗎?我可不想在婚禮上出什么差池?!蹦匾贿呎碇鳠畹幕榉?,一邊提醒著眾人。
“這一切都是為了引出王尋道那個金鼠怪,他可不會輕易現身!”姜洛云目光堅毅,心中暗暗想著萬一出現意外,她和明燁的計劃就會落空。
就在此時,衛府大宅內,衛駿在堂前向來賓們拱手行禮,感謝大家前來慶祝女兒的婚禮。一場熱鬧的婚禮正在進行,而場內的另一處卻展現著危險的暗流。
首先出場的是衛吟鶴和久大遠,木管家在前引導,口中念念有詞,祝愿他們百年好合。隨著“拜天地”的聲音,禮儀嚴格進行中。然而,堂外的空氣忽然變得凝重,令人警覺。
衛吟鶴和久大遠向父親衛駿舉杯酒時,王尋道的身影驟然出現。他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直接被桌上的黃金吸引,似乎忘記了所有禮節。
“又來了!”姜洛云和明燁及時反應過來,他們手握金鐵神鞭和焚滅劍,狡黠的面龐映著決然的光輝。二人默契十足,奔向王尋道,試圖將其制止。
“你休想得逞!”姜洛云的聲音如同雷霆,震顫著整個大廳。然而,王尋道并不打算輕易退讓,轉瞬間,他的身形變得模糊,不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化身為可怕的金鼠怪。場面頓時陷入混亂,賓客們驚恐地尖叫著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