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猶如一張無邊的白色面紗,覆蓋了整個靜海市。自一天前的初雪開始,已經沒有一刻停歇。空氣寒冷而凝重,每一顆雪花都帶著刺骨的冷意,像是從天而降的審判。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雪的喃喃低語與遠處偶爾傳來的警笛聲交織成一種壓抑的氛圍。京南的御園壹號院,作為最頂級的豪華別墅區,這時的寧靜和冷冽,仿佛與現實世界隔離開來。閃爍的警燈在門口如同不安的眼睛,掃過每一寸大理石的地面,映照出一片鬼魅的光影。
一末緩緩走向那個熟悉的大門,雪地下的每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踩在一種脆弱的生命上。她低著頭,感受著風從脖項間灌入,冷得讓人心底一震。她的到來并非偶然。門口迎接她的是一臉疲憊的刑警隊長張士睿,他穿著一件深藍色風衣,帶著濕氣的發絲服帖在額頭上。看到她,他擠出一絲短暫的微笑。
“老同學,終于來了,”他低聲說,語氣中透著復雜的情緒,“這場面,我覺得只有你能解得開。”
一末點了點頭,跟隨張士睿走入別墅。
林家的奢華別墅仿佛一座冰冷的迷宮,華麗的水晶吊燈、昂貴的波斯地毯,還有掛滿整面墻的名畫,都在這一刻失去了原本的溫度。
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息順著樓梯蔓延下來,與酒精的苦澀味道糾纏在一起,令人作嘔。
“死者在三樓的浴室,喉嚨被割斷,現場有遺書和空的安眠藥瓶。孩子被發現時渾身是血,手里握著一把手術刀,神情完全恍惚。”張士睿邊走邊簡短介紹道,語氣中帶著職業習慣的冷靜。
一末沒有回應,只是默默點頭。
一個小時前她同時收到了林家女主人和張士睿的電話,這棟別墅的主人——京海市的一把刀,著名的外科專家林一仁,死了。
死者的妻子麥林是她的老朋友,他們的女兒林童——十歲開始就成為她的病人,作為心理醫生,無論是情感還是職業的責任,她都不會拒絕這通電話。況且老同學京海刑警大隊長張士睿的電話緊跟其后,她作為京海市頂尖的心理學專家,曾多次協助警方破案,這次也是義不容辭。
但今晚,事情似乎遠比她預料的要復雜。
當她踏上三樓時,現場的景象如一幅殘酷的畫作直擊她的視線:
浴室的大理石地板上濺滿了血跡,鮮紅的液體蜿蜒著流入排水口。巨大的浴缸中滿是血水,死者林一仁躺在里面,整張臉浸泡在血水里,頭無力地向后仰著,雙眼半睜,凝固的瞳孔中似乎還帶著不甘與恐懼。他的喉嚨被利器劃開,傷口深可見骨。白色瓷磚上血液已經凝固成干涸的痕跡。而此刻,林一仁的女兒,林童,渾身是血,緊緊蜷縮在浴缸旁,嘴里喃喃自語,仿佛在說著一段無人能懂的咒語。她的眼神空洞,臉上涌動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最為詭異的,是林一仁的手,伸出浴缸邊沿,就搭在她的頭頂,仿佛在安慰她,像是死者以某種方式延續著生命的觸摸。那一瞬間,血腥的畫面與溫情的姿態交織在一起,浴室仿佛成了鮮血裝點的祭壇,讓人感覺壓迫而詭異。
一末看到林童的樣子,她知道林童并非真正的“兇手”。她微微皺眉,眼神迅速掃向張士睿。旁邊的女警解釋道:“任何人走近孩子就會大叫,她手里有刀,她媽媽都不行。”
一末緩步走向林童,語氣低沉卻充滿安撫:“童童,手里拿著什么呀?可以給末醫生看看嗎?”
然而,林童沒有回應。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空洞,緊握的手術刀反射著微弱的光,那光芒似乎將一切生命力都從她身上奪走。
一末蹲下來,輕輕的從林童手中抽出了手術刀,她時刻觀察著林童的反應,緩緩的抱住孩子的頭,將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直到她慢慢停止了顫抖。
將林童送回到房間后,一末又回到了現場。
浴缸旁,一張考究的信紙,扔在地上,字跡潦草,顯然是死者在臨終時匆忙寫下的。一末輕輕掃過那張紙上的文字,遺書的內容更像似一個不堪重負的男人的懺悔,宣稱賭博輸了所有,欠下巨額債務,不想連累深愛的妻兒。一末很快感覺到其中的不自然,以她對這一家人的了解,那些情感化的字句,很難相信這些是林一仁的表達。
她的目光掠過遺書,停留在浴缸旁邊那些被遺棄的酒瓶和空了的藥瓶,眼神微微一沉。浴缸對面墻上的電視,屏幕仍在閃爍著光亮,里面播放的是午夜新聞——一則關于落水青年捐獻遺體,他的父母抱頭痛哭,受捐醫院的院長表達著感謝,鏡頭晃動而混亂,這畫面在此刻與死者的死形成了奇妙的對照。林一仁,曾是這座城市最受人尊敬的外科醫生,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結束生命嗎?
“幾點接到報警電話的?”張士睿轉頭問向警員。
“一小時前,不過。。。。。。”警員遲疑了一下,接著解釋道:“報警人的聲音怪怪的,就像用了變聲器似的。”
“是我報的警。”林妻麥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面無表情,聲音平靜,但眼神中的疲憊和不安,卻像極了一個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麥林靠著門框站著,臉色蒼白如紙,雙手交疊在胸前,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她看到一末,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放松,但隨即又被深深的疲憊與恐懼覆蓋。
“謝謝你能來,”麥林的聲音低而顫抖,“我……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但她需要你。我只能想到你。”
麥林身邊一個漂亮的女人抱住了她低聲安慰著,一末認出了這個女人,與林家同住御頂園,是鄰居也是麥林的好友,名字叫艾馨,中荷混血的單親媽媽。她是天生異瞳,左瞳孔是灰藍色,右邊是黑色,此刻她的左眼偷偷瞥向一末,仿佛是漫不經心。
當一末和張士睿并肩走出別墅大門時,看到鄰居們紛紛聚集在大門前,吵吵嚷嚷地討論著發生的一切。她站在那扇門前,突然注意到——大門步道的右側,有什么東西被雪覆蓋大半,只露出一小部分,猶如一種無聲的符號,她撿起來,是一朵近乎枯萎的鳶尾花,當手指觸碰到那冷冰冰的花瓣時,一種莫名的預感涌上心頭——它不像是偶然出現在這里的,它在這片白雪中顯得格外不合時宜。透過車燈映照的雪地,她注意到腳下的痕跡:幾條匆忙且凌亂的腳印顯然屬于趕到現場的警察,而一條淺淺的拖拽痕跡則從門廊延伸至庭院,隱約被積雪覆蓋,似乎有某種物體被移走。
“林醫生死了嗎?”人群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透著關切。
一末隨聲望去,一對披著貂皮大衣的夫婦,他們在聽到林一仁死訊的瞬間,對望一眼,微微嘆了口氣,讓一末感到不對勁。她用一種極為細致的目光觀察著他們,心中的疑問開始加重——為什么他們竟然有一絲如釋重負?難道這對看似憨厚的夫妻,真的只是無辜的鄰居嗎?
雪,依舊在無聲地飄落,覆蓋著這一切,謎團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