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徹換上太監服侍,垂頭掩眉跟在瀾翠身后,混在一隊小太監中間走進永壽宮后門的時候還有點如在云中。
他前天在巡邏的時候碰見了衛嬿婉,她被嘉妃娘娘攔在路中央刁難,看著她跪下去拾嘉妃故意踢下去的鞋子,然后忍著淚服侍嘉妃穿上,聽著轎攆旁跟著的宮女夾槍帶棍的排揎她,聽著嘉妃對她冷嘲熱諷的辱罵——她過得很不好嗎?凌云徹沒忍住遞了帕子給她,她伸手接住的時候,他看見了他送她的那枚戒指,安安穩穩的戴在她的右手上。
“多謝云徹哥哥,我沒事。”他聽見她這么說。然后他就一直有點兒魂不守舍,直到今天瀾翠來找他。
她求他去見最后一面,她仍舊愛著他,他不能不去。
嬿婉給他準備了一桌好菜,一壺好酒。她穿著近乎大紅的衣服,燃著紅燭,坐在桌邊,歡喜中帶淚的看著他,仿佛洞房花燭夜。
“云徹哥哥,今晚的嬿婉,好看嗎?”她軟著聲音喚他,他許久沒聽見她的聲音了,那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媚意,卻縹緲的仿佛要乘風歸去。
然后他便被蠱惑了,坐到桌前,與她共飲了一杯酒。她的眼淚掉進酒里,順著他的喉嚨,流進了他的身體里。
她走過來,伏在他的膝頭,絮絮的同他說著以前。她跟他細細的訴說她在啟祥宮受的磋磨,說她病得快死了,求來給她送餿饅頭的小宮女去給他傳句話,求他來救她,然后他聽見她說,那小宮女說他不肯來、說看見他跟嫻妃娘娘溫柔的說話,她一個字都不信。她的云徹哥哥,怎么會不來見她最后一面?
她抬起頭就那么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問他,云徹哥哥,你說她是不是騙我?她為什么要騙我?我都要死了。
他從來沒收到什么小宮女的傳信,他只知道她病了,但是不知道她病得那樣重。他沒尋到法子來看她。
然后他看見嬿婉凄然的笑了一下,接著往下說著,她被皇帝招進養心殿做女官,皇帝封了她做答應,又封了貴人,炩嬪。
“云徹哥哥,我是不是做的很好?”她茫然的看著他,“可是我仍然感覺自己還是那個啟祥宮里的櫻兒,病得快要死了。”
然后她握著他的手,她的手指涼極了,像是裹了一層冰。她繼續跟他說,先皇后、高貴妃、嘉妃,是她們合起伙來,一人伸出一只手,把嫻貴妃推進冷宮,他遇的蛇、救的火,都有金玉妍在背后推波助瀾。
金玉妍?他疑惑。
嘉妃娘娘,名金玉妍。她把臉埋在他的膝頭,云徹哥哥,我在她宮里當差,知道太多事,她總是想要我死。
為什么不去告訴皇上?或者,嫻貴妃娘娘,她也可以幫你。他有些不自在的摸著她的頭發,似是給她建議。
沒有證據,我向誰去說?說了,金玉妍不認,反而要我死,誰會為我做主?她抬起頭來,他的手就落了下去。
他躲開了她的眼睛。
云徹哥哥,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了。他聽見她顫抖的聲音,今夜就當我此生嫁與你過,嬿婉再無遺憾了。
她把他送到門邊,哀婉的看著他,輕輕推了他出門去。
在最后的最后,她滿臉淚痕的從將閉的門里望出來。
“我不能再愛你了,云徹哥哥,”他聽見她哀切的說,“再愛你,我會死,也會害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