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每次閉上眼,就會看見那個紫衣身影。她在月光下起舞的樣子,像極了...像極了什么呢?我說不上來,可那感覺就是如此熟悉。
朦朧間,我聽見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
“大圣,大圣...“
一個蒼老卻溫和的聲音傳來。我想睜開眼,卻怎么也睜不開。
“大圣,你這又是何必呢?“
這聲音...我覺得似曾相識。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一個白胡子老頭,手里拿著一柄拂塵,正笑瞇瞇地看著我。
“太白金星?“我下意識地說出這個名字,可馬上又覺得奇怪——我怎么會知道他的名字?
“看來,你的靈還是記得我的。“老者輕輕揮動拂塵,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幻。
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云海之上。遠處,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若隱若現。
“這是...“
“天宮。“太白金星說,“你曾經鬧過的地方。“
“我?鬧過天宮?“我不敢相信。
“是啊,“他笑著說,“那時候的你,可真是個讓人頭疼的主兒。“
隨著他的話,一幕幕景象在我眼前浮現:
一個手持金箍棒的身影,在云海中翻騰跳躍...
一群天兵天將,被他耍得團團轉...
一個紫衣仙子,站在城樓上含笑看他舞動金箍棒...
“這些...這些都是真的嗎?“我喃喃自語。
“當然是真的。“太白金星說,“不過,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五百年前...“我低聲重復這個詞,心中突然涌起一陣說不清的情緒。
“大圣,“太白金星正色道,“你可還記得,當年為何要投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影子,卻怎么也抓不住。
“是為了她吧。“我聽見自己這么說。
太白金星不置可否,只是揮動拂塵,又一個場景出現在眼前:
城樓之上,夕陽西下。
一個身影遠去,一個身影駐足。
“不是我不想...“
“寶兒...“
我的心猛地揪緊了。這一幕,為什么會讓我如此心痛?(感覺往往是真實的吧.)
“大圣,“太白金星的聲音幽幽響起,“那時的你,為了她,寧愿舍去神通,只求一世輪回。可如今...“
“如今怎樣?“
“如今的你,終于遇見她了。可是...“他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啊,“他嘆了口氣,“重逢容易,相認難。這一世的你,還不到認出她的時候。“
我想追問,卻發現周圍的景象開始模糊。太白金星的身影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句話在耳邊回響:
“一切都是定數,可一切又都在變數之中。大圣,且讓時光慢慢來吧...“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天已經蒙蒙亮了。
窗外傳來鳥叫聲,混雜著山上若隱若現的猴聲。一切都那么真實,可又那么虛幻。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那個七歲的我。可是為什么,心里卻裝著一個仿佛活了幾百年的靈魂?
那個奇怪的夢后,我總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
七歲的冬天格外漫長。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會下意識摸摸自己的頭頂,好像在找什么東西。娘說我這是趕猴兒的毛病,張婆婆卻總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為什么老是摸頭啊?“有一天,張婆婆一邊納鞋底一邊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蹲在她身邊,看著炭火煨紅薯,“就是覺得頭上該有個什么。緊緊的,箍在這兒。“我用手比劃了一下。
張婆婆的手頓了一下,針線從指縫間滑落。
八歲那年,我開始做一些古怪的夢。夢里總有個人在跳舞,紫色的衣裳在風里飄,漂亮得不得了。我問娘,見過紫色的衣裳嗎?娘說那是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顏色。
可我分明記得,那跳舞的人說過:“這件衣裳是專門為你穿的...“為誰穿的呢?我怎么也想不起來。
九歲時,我愛上了爬到村口老槐樹頂上發呆。從這里望去,能看見花果山頂飄過的七彩祥云。有時候我會對著云彩喊:“仙姐姐!“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喊,就是覺得應該有人會應。
“你又在樹上鬼吼鬼叫什么?“村里的孩子們笑我。
我也說不清楚。就像我說不清為什么看到月亮時會心慌,為什么聞到桃花香時會想哭。張婆婆說我是個怪孩子,可我覺得是這個世界怪。明明每個地方都那么熟悉,卻又似乎隔著一層薄薄的紗。
十歲那年初冬,一個說書人來到村里。那天早上,我正蹲在老槐樹下烤紅薯,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驚堂木響。
“且說那花果山上,曾有一只猴子...“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下,說書人蒼老的聲音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召喚我。三千年前的風,五百年前的月,還有那個總在夢里出現的紫色身影...
“小哥兒,過來聽書啊?“說書人朝我招手。
我抱著烤紅薯走過去,心里莫名覺得,自己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