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風里，老槐樹下依然熱鬧。說書人搓著略顯發紅的手，將那卷泛黃的書卷在桌上輕輕攤開。烏木驚堂木的一角已經有些磨損，顯然陪伴他說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諸位鄉親，今兒個說個新鮮的。“說書人輕叩驚堂木，目光掃過臺下。十歲的福生已經悄悄擠到最前排，懷里還抱著一個烤紅薯，熱氣騰騰。

“且說那花果山上，曾有一只猴子，后來成了齊天大圣...“

“說書的！“福生突然舉手，“俺知道！他會七十二變，還有金箍棒！“

臺下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斑@孩子，就愛搶說書先生的活。“

說書人卻收起了笑容，目光在福生臉上停留了片刻：“小哥兒，你怎知道金箍棒？“

“我...“福生撓撓頭，“我夢見的。好大一根棒子，能長能短，打妖怪特別厲害！“

說書人的手在驚堂木上頓了頓：“那你可知道，這金箍棒原本是...“

“定海神針！“福生脫口而出，“是大海里的定海神針！“他說完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這些話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臺下的笑聲漸漸消失了。說書人放下驚堂木，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既然小哥兒知道得這么清楚，那我問你，大圣可有什么心事？“

福生正要回答，忽然感到一陣頭痛?；秀遍g，他似乎看見月光下的城樓，一個轉身的背影，還有...一抹紫色的倩影。

“我...我不知道?！八拖骂^。

“那我今天就說說大圣的一樁心事?！罢f書人慢慢打開布包，里面是一片紫色的桃花，已經干枯，卻依然保持著嬌艷的色澤。

“且說那大圣在天宮的時候，遇見一位紫衣仙子...“

福生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這位仙子啊，生得美若天仙，舞姿更是絕世無雙。傳說她最愛穿紫色的衣裳，跳舞時腳下生云，七彩祥光環繞...“

“她...她叫紫霞。“福生忽然說。這個名字就這么冒了出來，仿佛一直藏在他心里似的。

說書人的眼神變得深邃：“小哥兒，你再說說，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福生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她愛笑，說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她說...說要等一個人，要等五百年...“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連寒風似乎都停止了呼嘯。

“福生！該回家了！“張婆婆的聲音適時響起。

福生戀戀不舍地站起來。說書人將那片干枯的桃花遞給他：“明兒個再來，我給你說個更有意思的?！?/p>

“說書的，“張婆婆走近，神色莫測，“這故事，是不是說得太早了些？“

“早嗎？“說書人望著福生遠去的背影，“我瞧著，時候差不多了?！?/p>

福生低著頭，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臘月的風裹著雪花，打著旋兒從巷子里穿過。那片紫色的桃花被他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隔著棉襖都能感覺到一絲溫熱。

巷子拐角飄來飯菜香。往常這時候，福生準會跑進去問問王嬸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山裉?，他只想一個人待著。

“奇怪了...“他靠在墻邊，掏出那片桃花。暮色中，花瓣的紫色似乎在流動，像極了夢中那個翩翩起舞的背影。

“金箍棒...定海神針...“福生喃喃重復著這些詞，每說一個，頭就隱隱作痛。他明明從沒見過這些東西，可嘴里說出來時，卻是那么自然，仿佛這些詞在他心里藏了很久很久。

“福生！“張婆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她站在自家門口，手里還拿著個熱氣騰騰的紅薯，“進來吃點東西。“

屋里，炭火燒得正旺。張婆婆給他倒了碗熱茶，那是山上采的野茶，帶著淡淡的桃花香。

“婆婆...“福生捧著茶碗，猶豫了一下，“你覺得說書先生講的是真的嗎？“

“哪一段？“張婆婆一邊繡著什么，一邊隨口問。

“就是...那個紫霞仙子的事?！?/p>

針線的聲音突然停了。福生抬頭，看見張婆婆正盯著自己繡了一半的荷包發呆。那荷包上繡著的，赫然是一朵紫色的桃花。

“婆婆？“

“有些事啊，“張婆婆重新開始繡針，聲音卻比平時低了幾分，“不是真不真的問題，而是...該不該記起來的問題?！?/p>

“什么意思？“

張婆婆沒有回答，只是遞給他一個剛烤好的紅薯：“燙，小心些。對了，明天再去聽書，記得帶件厚衣裳。“

福生接過紅薯，燙得直跳腳。他剛想說自己不怕冷，忽然看見張婆婆繡到一半的荷包上，那朵紫色桃花旁邊，還有個半成型的圖案，像是...像是一根棒子？

“婆婆，你繡的是...“

“時候不早了，“張婆婆突然站起來，把荷包收進針線籃，“該回家了。明天，明天再來聽書?！?/p>

福生懵懵懂懂地走出張婆婆家。夜色已深，雪花飄得更大了。他仰頭望向花果山的方向，山頂籠罩在雪霧中，若隱若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山頂有個紫色的身影，正朝這邊張望。那身影時隱時現，好像月光下的蝴蝶，在雪中輕輕舞動。

“等等！“福生突然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村巷里回蕩。

可山頂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片七彩祥云，在月光下緩緩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