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里，我似乎在云里走路。腳下的云朵軟軟的，像是棉花做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害怕，反而覺得很熟悉，就像...就像經常這樣走一樣。
遠處飄來一陣鈴聲，清脆悠遠。我循著聲音走去，看見一個白胡子老人正坐在云端，手里握著一柄拂塵。他在喝茶，桌上還擺著一盤...桃酥？
“來，嘗嘗。“老人沖我招招手。
我怯生生地走過去，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甜滋滋的，還帶著蜜的香味。這味道...這味道...
“像嗎？“老人笑瞇瞇地問。
“像什么？“
“像你記憶里的味道。“
我想說我沒有這樣的記憶，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這味道確實熟悉，熟悉得讓我心里發酸。
老人輕輕晃動拂塵，周圍的云霧忽然變幻。我看見一座高山，山上有瀑布，有桃林，還有一群猴子在跳躍嬉戲。
“這是...“
“你知道的。“老人說。
我確實知道，這是花果山。可又不太一樣，比我平時看到的要...要更熱鬧？更鮮活？
遠處傳來笑聲，一個身影在云間翻騰，靈巧得像只猴子。我想看清那是誰，可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聽見斷斷續續的話語飄來：
“...師弟...吾乃齊天大圣...“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紫霞......“
我的心突然跳得厲害。最后那個名字，為什么會讓我這么難受？
場景又變了。這次是個月光明亮的夜晚，有人站在城樓上。風吹起紫色的衣袂，遠處傳來一聲嘆息：“不是我不想...“
我想追過去看個究竟，可腳下的云突然散開了。我墜入一片桃花雨中，花瓣輕輕落在臉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時候未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傳來，“莫急，莫急...“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晨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淺淺的光斑。
“又是這個夢...“
我摸了摸臉，好像還能感覺到桃花瓣的溫度。這已經是第三次做這樣的夢了。每次都是云，都是那個白胡子老人，都是若隱若現的身影。可每次醒來，具體的內容就記不太清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感覺。
比如那種在云端走路的感覺。
比如那塊蜜桃酥的味道。
比如那個若隱若現的紫色身影。
還有那句“不是我不想“，不知為什么，總讓我心里酸酸的。
窗外傳來小六兒的叫聲。我跳下床，推開窗。陽光正好，花果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又是新的一天啊。“我伸了個懶腰。
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看見那抹紫色的倩影？
“福生！起來吃飯了！“娘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我揉揉眼睛，夢里的感覺還在，可又抓不住。就像清晨的霧氣，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卻什么都碰不著。
“來啦！“我一邊應著，一邊套上衣裳。
剛走到堂屋，就聞到一股香味。灶臺上，娘正在煎藥，濃濃的中藥味飄得滿屋子都是。
“誰病了嗎？“我好奇地問。
“張婆婆說她昨晚夢見山上的仙姐姐了，“娘一邊往藥罐里加水，一邊說，“說是仙姐姐教她煎這個方子，能治她的老寒腿。“
我的心跳突然快了幾分：“仙姐姐？就是那個穿紫衣裳的？“
“你怎么知道她穿紫衣裳？“娘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我。
我愣住了。對啊，我怎么會知道？
“大概...大概是聽村里人說的吧。“我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粥，不敢看娘的眼睛。
正說著，張婆婆拄著拐杖進來了。她今天穿了件新衣裳，是淡紫色的。
“婆婆，“我脫口而出，“你的衣裳...“
“怎么了？“她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想說這顏色真像那天山上看見的仙姐姐，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沒什么，“我低頭喝了口粥，“就是覺得好看。“
張婆婆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包袱：“給你的。“
是一塊點心，還是熱的。我打開一看，是桃酥。
“加了蜜的。“張婆婆說。
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和夢里...一模一樣的味道。
“婆婆...“我剛要問什么，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猴叫聲。
小六兒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我家院子里，正蹲在桃樹上沖我直叫喚。
“去吧，“張婆婆拍拍我的頭，“它等你好一會兒了。“
我跳起來就要往外跑，又被娘叫住：“把粥喝完！“
“知道啦！“我三兩口扒完粥，抓起桃酥就往外沖。
小六兒見我出來，立刻跳到我肩膀上，一邊抓耳撓腮一邊指著山上的方向。
“往那邊走？“我問它。
它點點頭，然后做了個翻跟頭的動作。不知道為什么，看它這樣，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也經常這樣翻跟頭...
我們順著山路往上爬。這條路我走過無數次了，可今天總覺得哪里不一樣。天上飄著淡淡的云彩，好像夢里見過的那種。
前面拐角處，隱約有個人影。
“是...“我剛要大聲喊，小六兒突然捂住我的嘴，使勁搖頭。
我安靜下來，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那個紫衣身影在晨光中翩翩起舞。她的動作那么優美，像是在云間漫步。
一陣風吹過，卷起幾片桃花。那些花瓣繞著她轉了一圈，然后輕輕落在我藏身的石頭上。
好熟悉的感覺。到底在哪里見過呢？
我屏住呼吸，躲在石頭后面。
那抹紫色的倩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幅會動的水墨畫。她跳起舞來的樣子，讓我想起夢里的云彩，輕盈得好像隨時會飄走。
小六兒還捂著我的嘴，但它自己卻看得入了神。陽光透過樹葉，在它臉上灑下斑駁的影子。不知怎的，我突然覺得它這樣子特別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千百次一樣。
“唔...“我想掙開它的爪子。
這一動，不小心碰掉了幾顆小石子。石子滾落的聲音在清晨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紫衣仙子的舞步一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該跑嗎？可是腿像生了根似的，動不了。倒是小六兒，一溜煙鉆進了樹叢，只留下我一個人傻站在那里。
“誰在那兒？“她的聲音像山間的清泉，帶著幾分溫柔。
我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從石頭后面探出頭來：“是...是我。“
“噢？“她轉過身，目光落在我身上，“是你啊。“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心里一陣發酸。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過話。
“我...“我低著頭，不敢看她，“我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我知道。“她笑了，“你經常來山上玩吧？“
我點點頭：“小六兒帶我來的。“
“小六兒？“
“就是那只小猴子，“我指指樹叢，“剛才還在這兒的，膽小鬼，一看見人就跑。“
她又笑了，這次笑得更開心了些：“你倒是挺了解它的。“
“嗯！我跟它可熟了，“我來了精神，“它帶我去過瀑布后面的山洞，還帶我去看過......“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愣住了。等等，我什么時候去過瀑布后面的山洞？
“怎么了？“她溫柔地問。
“沒...沒什么，“我摸摸后腦勺，“可能是做夢夢到的。“
“夢？“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你...最近經常做夢嗎？“
我想起那個白胡子老人，想起云端的桃酥，想起那些若隱若現的影子。可不知道為什么，這些話在她面前，我說不出口。
“做過一些，“我低聲說，“但醒來就記不太清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再問下去。清晨的風吹過來，帶起她的衣袂。那抹紫色在風中飄動，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突然，樹叢里傳來“沙沙“的響動。小六兒探出頭來，朝我做著鬼臉。
“你這個小叛徒！“我笑罵道。
它吐了吐舌頭，又做了個翻跟頭的動作。這一翻，不知怎么的，我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拿著金色棒子的身影，在云間翻騰跳躍...
“福生？“紫衣仙子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啊？“
“你...“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說，“要不要來看看我跳舞？“
“不不不了”（我嘴真賤，明知道想看，嘴里卻不好意思了....）我結結巴巴地說，臉一下子紅了，“我家里有些事得先回去一趟...“
說完我就后悔了。明明好想看的，這張嘴怎么就不聽使喚呢？可說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只能硬著頭皮轉身就跑。
她站在那里，看著一個小孩慌慌張張地往山下跑，嘴角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這笑容里藏著太多心事，就像當初遇見小六兒時一樣。
而我，一口氣跑到山腳下才敢回頭看。朝霞中，那抹紫色依舊清晰可見，美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