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塵洲愣了愣,垂目掩過眼底的混亂,“什么?”
赫連雙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少來,我剛剛都聽見了?!?/p>
他心中倏然慌張起來,不確定方才對方究竟聽到了多少內容,于是故作無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赫連雙好笑道:“姓江的,還在裝?你以為本鎮魔士是這么好糊弄的嗎?!”
她說著,手已經迅速伸出直逼向他。
虞塵洲條件反射后退幾步,將手緊緊護在身后,擋住了裝著魔魂碎片的囊袋。然而赫連雙的動作卻極其迅捷,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眼見碎片囊袋就要被拽下,虞塵洲不得不迅速松開手。
赫連雙將他的手拿到前面,盡管是黑色的麻布,但仍然能看出血漬印出的深色。她認真看了會兒,然后小心翼翼地幫他把黑布一層一層摘下。
虞塵洲沒想到她會如此,不由自主地怔在原地。
“你一個凡人何必逞強?明明不會什么法術,就乖乖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黑布被她丟在地上,露出手心上幾日都未愈合的猙獰傷疤,被銳利的法術銀繩劃開的傷口還殘留著法術留下的痕跡,血跡與傷口交織在一起,不敢想象在這幾日里有多折磨人。
她嘆了口氣,“疼嗎?”
虞塵洲愣了好一會,才僵硬地搖搖頭。
“……無礙?!?/p>
赫連雙另一只手覆在傷口上方施展法術,金光溢出,他只覺手心的銳痛逐漸消散,金光散去,傷口肉眼可見的快速愈合。
“……多謝?!?/p>
“應該的?!焙者B雙松開手別過頭去,片刻又解釋了一遍,“這傷是你替我受得,治好你是應該的。”
手心上還有著對方的余溫,虞塵洲低頭看著余溫尚存的手心,嘴角不自禁上揚起來。
“那個,裴欽離開了?!焙者B雙用手指卷了卷頭發,轉身不去看對方,“他跟我說了些話,我覺得還挺有道理的?!?/p>
虞塵洲抬起頭,“什么話?”
“就是些什么君子論跡不論心之類的……”赫連雙背對著他,低聲嘟囔著,“你這些天也幫了我很多,所以我決定因前幾日對你的態度跟你道歉?!?/p>
她的語速極快,快到虞塵洲根本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么。
他放下手,皺眉認真問:“什么?”
“我說我為這些天對你的態度跟你道個歉。”赫連雙轉過了身,前半句話又快速小聲地閃了過去。
隨即她的語速和聲音恢復正常,帶著一絲嚴肅的口吻,“但你騙我這事不算過,你也得給我道個歉,咱倆就算扯平了?!?/p>
虞塵洲還是沒有聽到她前面到底說了什么,但也猜出了大半,低頭忍不住笑了幾聲,然后又抬起頭來。
“好,我為之前隱瞞你道歉,對不起?!?/p>
赫連雙未曾預料到虞塵洲會如此坦誠,“你……”
虞塵洲見她沒了下文,問:“然后呢?”
赫連雙眨眨眼,“什么然后?”
“然后——”他頓了頓,“是不是我還能跟著你?”
她移開了目光,“腿長在你身上,我又管不著。”
一片白色的雪花悄然落下,落在了她的鼻尖,很快,第二片、第三片……
赫連雙抬起手,“下雪了?!?/p>
虞塵洲也抬起頭,望向天空。
“昨日時衡自盡之時,你為何反應這么大?”
“裴欽來找我們的第二天,我在營山腳下一棵老橫樹前看到了夏統的墓碑?!庇輭m洲道,看向目光還落在遠方的赫連雙,“碑前的花是新換的,送花人應是才離開不久?!?/p>
赫連雙想起自己也是在那日營山上遇到了阿久,“是時衡?”
虞塵洲沒有回應,而是在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時衡雖為妖,但終究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不想讓他以這個結局收場?!?/p>
“可他身負重傷,本身就命不久矣了。”赫連雙收回目光,靜靜望著他,“何必多此一舉?”
虞塵洲反問:“蔣淳安也早就死了,你為何要拼盡全力保他一絲魂源?”
她也沒有回答。
雪花無聲地飄落,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旋轉,然后輕輕吻過樹枝。
遠山的輪廓在朦朧的雪幕中若隱若現,天地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靜謐白色,遮掩了所有未言之事。
赫連雙道:“接下來,我想去西邊,去鬼域走一走?!?/p>
虞塵洲有些驚訝,依舊沒有多問。
“好。我與你同行?!?/p>
近處的樹枝被厚厚的積雪壓彎,枝條在風中微微顫動,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響。
“你說,下這么大的雪,阿久還會撿鵝卵石嗎?”
沒由頭的,她望著遠山問了這么一句。
虞塵洲道:“還記得你曾給過阿久一張變形符紙嗎?”
赫連雙回過頭,微微張了張口。
他笑了笑,“他是狐妖,狐貍不是都很聰明嗎?”
赫連雙會意,輕笑一聲。
雪似乎小了些。這是新的一天。
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
裴欽會一直記得小狐貍嗎?
當然,會一直記得。
———第二卷「合隱會」完———
萬春堂一案告破,盧政欣喜若狂,當天就發布了告示說明罪魁禍首狐妖已經伏法,讓百姓都不必再恐慌。
因而赫連雙他們向盧政證實了喬錦初雖有包庇嫌犯擾亂斷案之疑,但好在后期將功補過,所以功過相抵,朝堂不做計較。
盧政重重一敲驚堂木,宣布萬春堂慘案到此了結。夜幕降臨,永昭城又恢復最初熱鬧非凡的樣子。
當夜紀文清就帶來了喬府設宴的消息,拉著赫連雙和虞塵洲也一同前去。
路上,赫連雙不滿地看著快步走在前面的紀文清。
“你這兩天怎么一直待在喬府里?莫不是只貪圖富貴的兔子?覺得喬府的青菜比我給你買的新鮮,還是人家的的金床睡著比客棧的木床舒服?”
紀文清認真道:“這不是人家喬大小姐也幫了不少忙,而且剛好喬府的少爺今日回府,得知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想著和我們見一面當面道謝。”
“道謝?”赫連雙和虞塵洲對視一眼,“我都差點把他女兒殺了,這不會是場鴻門宴吧?”
紀文清:“怎么會呢?我見過喬老爺,人還挺好的。”
赫連雙笑道:“你這兔腦袋就這么大點,能知道什么好歹?!?/p>
“我也不想去。”放慢腳步的虞塵洲干巴巴開口。
“呦,差點忘了人家惜竹妹妹還惦記著你呢。”赫連雙撞了撞他的肩,“怎么,想好怎么回答人家了嗎?”
虞塵洲頗為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談話間已然到了門口,他們正欲敲門,忽然聽見屋內傳來一陣響亮的噼里啪啦聲,似是桌子被掀翻、碗盤摔碎的聲音,然后大門從里面被重重打開,幾人皆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本能后退幾步退避到門側——
只見喬錦初一臉怒意地大步走了出來,口中念叨著什么“老漁夫”,身后是喬惜竹呼喚的“阿姐”聲,然后傳來洪亮雄渾的聲音——
“讓她走!有本事這輩子別進喬家這個門!也別認我這個爹!”
赫連雙撇了撇嘴,“看來永昭城首富的家里也不太平啊?!?/p>
紀文清焦急地看著喬錦初離去的方向,在原地躊躇幾秒就追了過去。
“紀文清?”赫連雙回頭看看虞塵洲,不可思議問道:“他們兩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虞塵洲聳了聳肩,示意她進門。二人進了門,就看到大堂內一片狼籍。赫連雙打量一番,圓桌被掀翻在地上,碗盤碎了一地,飯菜也濺的到處都是,有十幾個下人在低頭打掃著。
而喬惜竹紅著眼睛站在原地,有些惱怒地看著對面負手而立閉著雙眼的瘦高中年男子,想來那便是喬老爺。
“喬老爺?!焙者B雙上前行禮,“看來這頓飯我們是無福消受了。”
喬老爺緩緩睜開眼,神色依舊殘留著方才的怒火,他暗暗吸了口氣強壓怒火,然后擠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微笑,“讓赫連姑娘見笑了?!?/p>
“江哥哥!”喬惜竹見到虞塵洲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又在喬老爺嚴厲的幾聲咳嗽聲中噤了聲。
喬老爺低聲道:“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樣子?!我平日里不在,你姐姐真是太放縱你了!”
喬惜竹偷偷瞪了他一眼。
赫連雙笑問:“方才聽喬大小姐說什么老漁夫,那是什么?”
喬惜竹捂嘴低聲道:“我阿姐說的是,老——迂——腐——”
“夠了!”喬老爺臉都綠了。
喬惜竹說:“爹,我阿姐也沒說錯啊。當年杜家——”
喬老爺一揮手打斷,“行了!你還在這里干什么,我與客人有要事相商,還不快回房?!”
喬惜竹暗暗吐吐舌頭,丟下一句“我去找阿姐”就甩袖直徑離開。
看著嘆了口氣的喬老爺,虞塵洲道:“喬老爺今夜設宴請我們過來,恐怕不是為了讓我們看這個吧?”
“此次確實有要事想找你們相商?!眴汤蠣斁従復蛩麄兩钗丝跉猓板\初自小性子剛硬,自由慣了,跟著那個神叨叨的裴欽這么多年,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她去了……如今合隱會出了這種事,說什么我都不會放任她繼續胡鬧了?!?/p>
赫連雙和虞塵洲對視一眼,明白了喬老爺的意思。
喬老爺俯身作揖,道:“喬某不才,只是個普通人,唯愿在凡世能夠獨善其身保全家人。我很感激你們能把她拉回正途,只是如今禍亂降至——無意冒犯——為人父,我不希望她和什么神魔沾上關系。”
赫連雙托住他行禮的胳膊,“喬老爺之意我明白,你們喬府本就與朝廷交往甚密,如今牽連此事確有不妥。所以喬老爺是想讓我們勸她收心江湖,回府做一個本本分分的大小姐?”
喬老爺點點頭,“確實如此,更重要的是,我為她安排了一樁親事。”
“親事?”赫連雙有些吃驚,“你們喬府已經是永昭首富、朝廷命官了,手握財權,上哪里找門當戶對的親事?”
虞塵洲:“或許根本不用門當戶對?!?/p>
赫連雙皺起眉頭,“你們喬府是遇到什么難事了?再難也不至于把女兒下嫁吧?”
虞塵洲看著喬老爺,“依喬大小姐的性子和方才她的反應,我看倒像是攀附。”
赫連雙:“莫不是皇室?”
見喬老爺輕輕嘆了口氣,她震驚道:“你居然要把喬錦初送入宮中?我雖是第一次來凡世,但好歹也聽說過這深宮可沒那么容易生存,而且以她的性格……”
喬老爺開口:“赫連姑娘未曾參與過朝政,自是不懂這些。如今三界混亂,妖魔橫行,永昭城早已岌岌可危,若能成為貴妃得到皇室庇佑,日后喬府必能多得一線生機?!?/p>
“虎毒尚不食子,喬老爺,你卻想犧牲自己的女兒去保全喬府?”赫連雙蹙眉問道,“再說妖魔若真想橫掃凡世,就算是毓王又能做些什么?到時不還是得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喬老爺道:“若用一人換取喬府上下的片刻安寧,那便是值得?!?/p>
“我理解你,但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喬老爺還是再思量一番,切莫一時腦熱,白白丟了父女之情?!焙者B雙搖了搖頭,“恕我們幫不上什么忙。江暮,我們走吧。”
喬老爺皺著眉頭,似是在細細思索著什么,片刻擠出笑容。
“那喬某就不送了?!?/p>
……
回去的路上,赫連雙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聲,她捂著肚子嘆道:“哎,想著就算是鴻門宴,也能把肚子給填飽,沒想到整了這么一出……這幾日連著幾天都在山上,沒怎么吃到肉,本鎮魔士的肚子都扁了?!?/p>
虞塵洲好笑道:“西街有個買清水面的攤位應該還沒收攤,去那吃點?”
赫連雙看看他,笑道:“嘿嘿,走?!?/p>
片刻后,二人坐在了清水面攤的攤位上。赫連雙努了努嘴,將筷子架在嘴上,回想著方才在喬府內喬老爺說的話。
虞塵洲看著她的模樣不覺發笑,問道:“在糾結什么?”
“還不是喬老爺說的,入宮選妃?還真虧的他想的出來,就不怕喬錦初把刀架在人家毓王的脖子上?”
虞塵洲搖搖頭,“她父親為人臣子,她不會這么莽撞?!?/p>
赫連雙道:“我就是夸張一下嘛。不過有一點喬老爺說的一點沒錯,如今三屆局勢不穩,戰事頻繁——北荒那邊莫名其妙興起的玄冥宮,說是現世了個什么大魔,整日發動戰爭?!?/p>
“咳咳咳!”虞塵洲臉色不太好。
赫連雙看了他一眼,“怎么,膽子那么???我一說大魔就害怕了?”
虞塵洲半遮著嘴,問道:“還有什么其他的傳言嗎?”
“我聽說這大魔橫空出世創建了玄冥宮,據說是什么魔王之子,法術高強無人能敵,幾次玄神域派人剿滅都不曾成功?!彼首魃衩氐?,“但要我說,這人身份可疑的很?!?/p>
虞塵洲挑眉,“有何可疑之處?”
“這大魔上戰場皆戴著一副鬼面具,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疑?”赫連雙拿著一根筷子敲了敲木桌,認真盤算著,“我雖從未和這大魔交過手,但連真容都不曾示人,每出現一次就換一個人也不一定???”
虞塵洲忍俊不禁,笑道:“就算是換人,法術痕跡總能看出來是否是同一人吧?”
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水面被端了上來,虞塵洲推到赫連雙面前,她也不推脫,吹了吹就吃了起來。
“呼——好燙!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近日那大魔的音訊好像一下子少了好多,甚至有人說他死了。但我覺得——呼——我覺得他只是藏起來了,你說他法術都那么高強以一敵十了,哪有那么容易死?說不定現在正在什么洞穴里苦心修煉,憋什么絕世壞招呢?!?/p>
虞塵洲忍俊不禁,“你……想象力真是豐富。”
赫連雙意猶未盡地咽下,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還真不是想象力豐富,我甚至知道那大魔叫什么名字?!?/p>
虞塵洲好奇她還能說出什么,“叫什么?”
赫連雙含笑地看著他,嘴唇微微揚起,一字一頓道:“虞,塵,洲?!?/p>
新的一碗清水面做好了,老板將清水面端到他們面前。
虞塵洲的笑容凝住,臉上的表情一時僵硬。恰巧新出爐的清水面端上來,熱氣氤氳,遮住了他瞬間變化的神情。
赫連雙卻全然沒有察覺,目光依舊專注在面前的食物上,毫不在意地繼續低頭吃著。
片刻,虞塵洲努力壓下心中的局促,試探問道:“我聽說關于這大魔的信息是玄神域的機密,只有四神與幾位長老知曉。你是從何而知的?”
赫連雙的動作慢了下來,她抬眸凝視著他,“你管這么多做什么?”
虞塵洲移開目光,拿起了筷子,“只是好奇?!?/p>
赫連雙正欲開口,卻被街上一眾人吸引力目光。一群穿著銀色盔甲手握長槍的侍衛呈方字隊形小跑著向前,看似在巡邏。
“這不是杜家軍嗎?”攤鋪老板擦了擦額上的汗嘟囔著,“以前是五天巡一次邏,現在怎么又縮短時限變成三天了?”
赫連雙隨口問道:“老板,杜家軍是什么?”
老板回道:“姑娘,杜家軍都不知道啊?那永昭杜家聽過嗎?”
見她搖頭。老板又道:“杜家原本是氏族,世代鎮守永昭,是毓王麾下得力的軍隊。但五年前杜家老爺謀反未果,被滅了滿門,遺留下的杜家軍就直接分配到了外圍巡邏。說叫杜家軍是我們說習慣了,現在都被調用成皇室侍衛了?!?/p>
赫連雙問道:“那為何這幾天一直在巡邏?”
老板道:“近日王城內不太平,好像有惡鬼作祟,朝里請來了個驅鬼師,明日要在大殿前做法呢!”
“驅鬼師?”赫連雙有些好笑,“王宮里有惡鬼?”
談話間又來了兩名顧客,老板顧不上再同他們聊,上前招呼去了。
虞塵洲看向正在沉思的人,“你怎么想?”
赫連雙道:“鬼族一向不參與三界紛爭,而且西域離凡世那么遠,在王城現身沒道理……但裴欽先前同我講過時衡中了鬼域一種名叫竺凝子的蠱毒,我怕它們之間有什么聯系。”
虞塵洲看出她的蠢蠢欲動,便道:“有沒有聯系,明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自然是好。”赫連雙手撐著頭玩味道:“真是稀奇,第一次見你主動去湊熱鬧?!?/p>
虞塵洲笑笑:“鬼域素來只存在傳聞之中,反正我們也即將去鬼域,不如先提前親自去看一看,這世間的鬼長什么樣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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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初冬的陽光透過大殿前的老松樹灑下,雖帶著微冷的寒意,卻還不至于刺骨。
兩個身影避開了守衛,翻躍過皇宮的圍墻外圍進入王城內部。
未至辰時,宮中的侍從們正低著頭,腳步匆忙地穿梭于各處,幾名身穿禮服的侍者正忙碌地準備著各種祭祀用品。高聳的臺階上已經搭建起一座圓形祭壇,祭壇的中央燃起了熊熊篝火,火光映照著祭壇的華美裝飾。
拐角處,赫連雙伸頭看了一眼,確定無人才快速走出拐角,不忘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跟緊自己。虞塵洲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有必要這么鬼鬼祟祟嗎?”
赫連雙正色道:“驅鬼儀式是在王城大殿前舉行的,只有皇宮內的人和臣子能夠參加觀看。而且玄神域和凡世本交往不深,本鎮魔士可不希望因為闖入皇宮被你們凡世的老大抓個現行?!?/p>
似是快到儀式的時間了,祭壇下方的臺階上,身著官服的大臣們陸續走入。赫連雙側身躲在廊亭的柱子后,觀察著走進來的每個人,“為何這些大臣的面色都這么凝重?”
虞塵洲抱著雙臂靠在墻的陰影處,他看到了走在前面步伐沉穩的喬老爺,而喬老爺的身邊跟著面無表情的喬錦初,目光隨著喬錦初身側稍稍一瞥,就能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個無比眼熟的人。
虞塵洲:“……”
“你說是不是待會能看到毓王?我聽說毓王龍顏鮮少有普通人能見,江暮,你見過嗎?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你肯定沒見過——”
碎碎念的赫連雙半天聽不見下文,轉身向他看去,“怎么了?”
他面色平靜,朝一個方向微微揚起下巴。
赫連雙朝那個方向望去,也看到了熟悉的人,不僅瞪大了眼睛。
“紀文清?!不是,憑什么他一只兔子靈修就能大搖大擺地走進王城,本堂堂鎮魔士就要委曲求全地躲在這里?!”
虞塵洲無奈道:“他是跟著喬錦初來的?!?/p>
赫連雙不再糾結,而抬起頭觀察著高臺,方才談話間毓王已然端坐于一張覆有金紗的龍椅上,金紗輕輕垂落,面容在薄紗后模糊不清,隱約只能看到那個身披龍袍的身影。
“當今毓王……個子還挺矮。”
人們似乎都已到齊,祭壇中央的篝火倏然被點燃,預示著法事的開始。隨著火焰的躍動,整個王城內頓時陷入了寂靜。
就在這片寧靜中,臺階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瘦削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人身上。
出現的人的面龐被一張斑斕的鬼面具遮住,面具上繪著錯綜復雜的花紋,獰笑的嘴角與空洞的眼窩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赫連雙緊緊盯著那個人,“這驅鬼師看著實在詭異,怎么就憑空出現在那里的……”
驅鬼師身穿青色法袍,腰間掛著幾串鈴鐺,每走一步都發出清脆的聲響。這驅鬼一邊走,口中一邊念叨著什么,聽著不那么真切,卻依稀能捕捉到一些話。
“……陰陽兩界,萬邪退避……鬼神之力,隨吾號令……”
“聽聲音是個女子?!焙者B雙微微皺起眉頭,她從囊袋中拿出喚妖珠,卻不見任何動靜。
虞塵洲看著灰暗的寶物,“這東西不是讓時衡破壞了嗎?還能用?”
赫連雙干笑幾聲,道:“我試著修了一下,也不知道修沒修好……”
她前后揮了幾下,見喚妖珠還是沒有動靜,只得訕訕收了起來。
驅鬼師走到了篝火面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符筆,她在空中劃出復雜的符文,符文在空中微微發著白色的光,似乎在召喚某種古老的力量。
“這是妖的法術——”赫連雙緊盯著那符文,“這驅鬼師是只妖,莫不是妖在裝鬼?”
“別沖動,再看看。”虞塵洲見她蠢蠢欲動,連忙拉住她,“此妖費勁心思進入王城,必然不是來舉行驅鬼儀式這么簡單的?!?/p>
這驅鬼師的耳朵動了動,隨即歪過腦袋——
赫連雙回過頭,猛然看見那鬼面具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眼睛處兩個黑漆漆的空洞好似直直盯著自己。
片刻驅鬼師回過了頭,一揮符筆,符文的光芒瞬間迸發,幻化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射向鬼面具下的身影。一瞬間仿佛時間都為之停滯,整個王城都在這一擊中屏住了呼吸。
似有一道邪風閃過,篝火熄滅了。
儀式結束了。
驅鬼師緩緩摘下鬼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張年輕柔和的臉,女子眉眼溫柔卻面無表情,皮膚白皙如玉,仿佛在多年的法事與修煉中保持著一種近乎不染凡塵的純凈,只是漆黑的眼眸毫無波瀾,透著極度的冷靜。
她仰頭望向高臺之上的金紗,目光穿過那層層薄紗,仿佛能直視到其中的君主。隨后她緩緩地單膝跪下,法袍的裙擺在地面上輕輕鋪開。
“稟告毓王,”她聲音清亮,“王城之內,確實有惡鬼作祟?!?/p>
一瞬間,臺階下的大臣們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著什么,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一絲恐慌。
赫連雙看著那群人的反應,不禁暗忖:“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每個人都這么害怕?”
高臺上若隱若現的龍袍一動不動。站在龍椅旁手持拂塵的公公揚聲問道:“敢問仙姑可有方式破解?”
“解鈴還須系鈴人?!迸拥哪抗鈴母吲_緩緩移下,她慢慢站直身子,腰間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催命的鐘聲,“找到惡鬼,打散其魂源,厄運自然會消散。”
公公眉頭微皺,聲音再次傳出,“仙姑可能找到?”
女人淡然一笑,“已經找到了?!?/p>
此言一出,聲音遂不大,卻如雷霆般在殿中炸開,周圍人們議論的聲音又高了一階。
女子不再多言,突然抬起手臂,手中的符筆劃過空氣,指向了庭廊一角的暗影處。
雖有陰影,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暗處的兩道身影。
“就是他們?!?/p>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聚集在身上,上一秒還看熱鬧的赫連雙和虞塵洲二人動作一僵,臉色驟變。
“你們,”驅鬼師的聲音堅定,冰冷,“就是惡鬼的化身?!?/p>
殿上一陣嘩然,人群中的紀文清和喬錦初順著她的位置看去,不覺震驚愣住。
高臺之上的公公臉色鐵青,拂塵在手中微微顫動,片刻尖聲叫道:“大膽!何人敢闖王城?!”
赫連雙正欲施法,千鈞一發之際,身后突然傳來響起冷淡的聲音。
“別動?!?/p>
她心頭一震微微側頭,身后的虞塵洲神情如常的看著自己。
她的目光卻凝滯在架在他脖子上那寒光閃爍的匕首。
刀鋒寒冷如霜,直逼他的喉嚨。挾持他的人身型修長,如鬼一般消無聲息,戴著一張半臉的鬼面具,一眼便知與那驅鬼師是一伙的。
“你別傷他,我不動就是了。”她緊緊皺著眉,放下了已經開始運轉法力的手。
赫連雙心中來不及盤算,就有數十名執劍侍衛從殿內的四面八方躍出,幾乎是瞬間如猛獸般將他們團團圍住。
高臺之上公公的聲音再次傳來,“還不速速將此二人抓住,關押監牢!若敢妄動,就地斬殺!”
———第三卷「歸墟塔」啟———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