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赫連雙悠悠睜開了眼睛。
眼前灰暗的環境逐漸顯現,陰冷的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味道,墻壁上滿是潮濕的水跡,鐵籠和沉重的鎖鏈在微弱的燈光下投射出猙獰的影子。
她只覺頭痛欲裂,撐著地面慢慢坐起,手上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被一條長長的鐵鏈鎖住,鎖鏈從手腕延伸至黑暗中,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她定了定神,環顧四周試圖找到脫困的辦法。目光掠過潮濕的墻壁,最終落在她的身后——虞塵洲懶散地坐在一堆雜草上,手中把玩著與她手腕上相同的鐵鏈。
“江暮,你何時醒的?”赫連雙皺眉,腦袋昏沉得厲害,“不對,我什么時候睡著的……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虞塵洲目光從鐵鏈上移開,淡淡看向她道:“方才被押入牢房,你趁皇城守衛不備,襲擊了那個驅鬼師。結果被她身邊那個人撒了把金粉,你就倒了。”
記憶零零碎碎地浮現,赫連雙閉了閉眼,揉揉太陽穴,“可惡,這金粉是什么做的,后勁這么大……”
她站起身,踉蹌幾步走向門口想要喊守衛,然而沒走幾步,手腕上的鐵鏈猛然一緊,竟生生將她扯了回來。赫連雙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鐵鏈的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地面,限制住了行動距離。
她試圖用法術切斷鐵鏈,然而隨著法力涌動,這鐵鏈上竟有一層將法力阻擋在外的禁術符咒。再低頭一看,腰間的百寶囊也不見了蹤影。
虞塵洲看她四下尋找神情焦躁的模樣,便道:“別找了,你的那個袋子在你昏迷后就被驅鬼師拿走了。”
赫連雙泄氣地坐在原地,捂著手腕哼道:“真是可惡!手腕好疼,本鎮魔士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話音剛落,只聽“咔嚓”一聲,虞塵洲淡定自若地滑開腕上的枷鎖,在對方不可思議的注視下走向她蹲下輕松拆開了她手腕上的鐵鏈。
“你……”赫連雙瞪著眼睛看著他,“這鐵鎖上被下了禁術的咒,你一個凡人如何解開?”
虞塵洲隨意地丟掉鐵鏈,嘴角微揚:“禁術是針對你的,這鎖不過是凡人的玩意兒罷了。”
赫連雙撇了撇嘴,“沒想到你除了腦子好使,這手頭的活做的也挺好啊。”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狐疑地瞇起眼睛,“等等,你不會是一直等著我醒,好在我面前裝帥吧?”
虞塵洲笑了笑,抬眼看她:“被你發現了,那還算數嗎?”
“算算算!”她舒展自己自由的雙手,站起身笑著咬牙道,“下次別這么裝了,小心自食其果!”
虞塵洲搖搖頭也站起身,道:“我方才觀察過了,這牢房和皇城清審司里關押真正犯人的監牢有些距離,是獨立出的一個區域,面積也不小。不過自從我們被關進來后,驅鬼師他們就離開了,守衛并不多。”
赫連雙思索起此前發生的事情,“那個驅鬼師的妖術我從未見過,她又敢這么直闖皇城,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妖。不過你說她為何當眾指認你我二人是惡鬼?是招搖撞騙的巧合,還是什么專門針對本鎮魔士的陰謀?”
虞塵洲順著她的話思索,道:“若是巧合,抓我們許是識破了你鎮魔士的身份,怕壞了她們的事……
“若是針對你——你如今在永昭連破兩案,名聲大噪,有妖聽聞前來尋仇也不是不可能。”
還未說完,遠處就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在這空蕩的牢房里顯得格外突兀。聲音由遠及近,腳步沉穩而緩慢,仿佛刻意放輕了腳步。赫連雙頓時緊繃了神經,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了牢門。
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他們的牢房門口。
虞塵洲看清來者,認出她是先前將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此女一身深黑便服,冷峻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冰冷空洞,眉眼深邃,仿佛不帶任何情感,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般毫無生氣。
她微微頷首,示意身后守衛打開了牢房的門將食物放在地上。
赫連雙一眼便認出她是驅鬼師身邊那個神出鬼沒的手下,掃了一眼地上豐盛的酒菜冷笑道:“怎么,惡鬼的待遇這么好啊,有酒有肉的?”
守衛欲上前,鬼面女子抬手制止,視線落在地上已被解開的枷鎖上。
“縱然下了禁術咒,也困不住本鎮魔士。”赫連雙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腕,“你們白日里無故指認我們是惡鬼,可有證據?你知道我是誰嗎?”
虞塵洲挑眉,淡然伸手拿了碗水喝。
“玄神域鎮魔士,赫連雙。”女子的聲音低沉至極,毫無溫度。
赫連雙沒想到對方竟認識自己,厲聲道:“既然認識,還不放人?”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淡淡道:“你們解得開鐵鏈,也走不出這里的門。”
“為何抓我們?你們究竟有何目的?”赫連雙見她要離開,連忙上前按住其肩膀。女子靈活甩開,一道手刀重重的向她擊去——
千鈞一發之時,虞塵洲疾步上前,猛地將赫連雙拽開。赫連雙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拉至身后,驚愕間半張著的嘴也來不及合上。
手刀夾帶著凌厲的風聲,幾乎擦過他的發鬢。眼看就要落下,黑暗走道中傳來一聲頗為急切的呼喚——
“阿池。”
刀鋒瞬間停在虞塵洲面前,帶起的風吹動他鬢角的發絲。隱匿在暗處的氣息驟然顯現,他與赫連雙對視一眼,同時將目光投向那陰影深處——竟還有一人?!
赫連雙耳中回蕩著那熟悉的聲音,猛然想起聲音的主人正是白日里在大殿前施展妖術的驅鬼師。
驅鬼師緩步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與昨日相見的樣貌不同,她今日身著一襲綠色的的素雅長裙,近看才發覺此人樣貌清秀,略帶幾分柔和,若昨日沒見過其在殿前舉辦驅鬼儀式的表現,定會被誤以為是什么府上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
“就是你指認我們是惡鬼?”赫連雙冷冷看著她,“你一只妖,費心潛入皇城究竟想做什么?你抓我們又是什么目的?”
驅鬼師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阿池蹙眉開口道:“本就還差兩個,開陣前莫要再傷人性命。”
阿池聞言便放下手,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赫連雙:“我問你話呢,我的囊袋是不是也在你那?”
阿池沉默地轉身離開。門輕輕合上,鐵鎖處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逝。
“傀化術。”虞塵洲自始至終一直盯著這個被喚作“阿池”的女子,在二人即將離去前突然開了口。
驅鬼師停住了腳步,她身后的阿池也停了下來。赫連雙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虞塵洲,又望向那二人。
他微微皺眉,“都有這能力了,來這里做什么?”
驅鬼師頓了幾秒,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黑暗中,空氣中只余靜寂。
赫連雙這才舒了口氣,想起方才的驚險心中不免升起徐徐暖意,關切地看向虞塵洲,“方才沒被傷到吧?”
虞塵洲搖了搖頭,“拿到了?”
她莞爾一笑,手掌一翻,泛著寒芒的鑰匙在微弱的光線下半懸在空中。
這是她方才借機靠近阿池時,悄然從她腰間順下的。
赫連雙道:“真是什么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虞塵洲笑笑,接過鑰匙后走到牢門前將其插入鎖孔。伴隨著咔嚓一聲,木門緩緩打開。
“走,先離開這里。”
……
墻上快被燒完的蠟燭透著暗黃色的光,濕冷的通道彎彎繞繞,二人在廊中尋著出路,經過幾處拐角才驚覺在同一處地方走了好幾次。
赫連雙停下了腳步,“此地過于詭異,皇城禁法術,這里卻像是一個法術建成的牢房,無論朝什么方向走都好像在原地轉圈一樣。”
虞塵洲環顧四周布滿青苔的墻面,“聽方才驅鬼師的意思,似乎沒打算傷我們性命,倒像是在拖延時間。”
“她們說了什么開陣,那又是什么?”赫連雙蹙眉,“莫不是和傀化術這種禁術有關?”
虞塵洲挑眉,“你也注意到了?”
“區區傀化術,我自然認得。本想看看她們還能說什么,結果被你搶先了。”赫連雙見怪不怪道,“我了解的傀化術無外乎兩種,一種為操控術,施術者通過法術操控目標的身體,使其行動受限于施術者的意志。還有一種是魂源傀儡,便是將死去之人殘留的魂源注入特制的傀儡體內,創造出活死人戰士的存在。“
她細想方才的場景,“那驅鬼師應是用的第一種,她操控了那個叫阿池的人的心智,使其成為了她的傀儡。”
虞塵洲:“這個阿池的武功很強,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已經超越了凡人。”
“許是禁術的原因。”赫連雙搖搖頭,“如今被困在這里,我倒是明白了,阿池說的門根本不是牢房的門,而是這里的大門。”
談話間,一道金光圓陣在二人腳下顯現!圓陣中心是復雜的幾何圖案,交錯的線條與弧線勾勒出神秘的符文——
虞塵洲皺起了眉頭,“你在做什么?”
赫連雙震驚地看著那圓陣的面積越來越大,“不是我!我法器都被收走了!”
地上陣法的每個節點都鑲嵌著微小的光點,光點浮現出來圍繞在二人身邊。地面微微震動,周圍的空氣因能量的涌動而產生波動,他們想要離開,卻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
“這不會就是驅鬼師說的什么陣吧?!”赫連雙使勁拔著自己的腿,“啊!要被吸進去了?!”
二人膝蓋以下已然被吸入地面的陣法之中,強大的吸力根本站不穩,完全無法逃脫。
虞塵洲努力穩住氣息,情急之下向她伸出手去,“赫連,抓緊我!”
赫連雙拼命去抓他的手,消散的千鈞一發之際,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
“入歸墟者,十入一存。
命斷黃泉,便是生道。
身歸命途,心歸無念。
生者無悔,死者無怨。”
……
水滴在眉心,赫連雙猛然睜開了眼睛,冰冷的一個機靈。
“她醒了!”熟悉愉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就說這瘋婆子命厚的很,只是摔了一下,不會摔死的!”
“我看是被你吵醒的。”熟悉的女聲在另一側響起。
喬錦初的臉在她眼前清晰顯現。
“我在哪……”她發覺自己正坐著靠在墻上,身旁的人雙目緊閉靠在自己的肩上,“江暮……這是哪里?你們怎么在這?”
赫連雙微微一動,虞塵洲就睜開了眼。
紀文清的聲音響起:“說來也巧,自你們在殿前被抓,我們二人就想著去牢房救你們,結果路上就被人撒了把金粉就失去了知覺,再次醒來就出現在這了。”
赫連雙甩了甩頭,有些茫然地看著面前一臉平靜的喬錦初,又看看空無一人的周圍。
“是我幻聽了嗎?我好像聽見紀文清的聲音了。”
喬錦初挑眉,虞塵洲低頭道:“地上。”
赫連雙低下頭,一只灰藍色的兔子正抬頭看著自己,黑漆漆的眼睛似乎在訴說著不滿。
赫連雙想著方才的“金粉”,“那想來你們也是被驅鬼師送到這的。不過為何選中我們?還有——”
她低頭看看兔子,“你為何不幻化成人形?”
兔子舔舔爪子:“你以為我不想啊?我們也就比你們早到了一個時辰,自從來了這破塔里,我什么方法都試了,根本沒用。”
喬錦初看了他一眼:“他是以原本形態進來的,這里似乎有法術結界,使不出法術,他自然也變不回去了。”
赫連雙道:“我試試。”
她正欲揮手,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手還在緊緊握著虞塵洲的手。方才被陣法吸進來時過于緊張,導致手中的力量不自覺加重,如今僵硬地扣在一起,一時竟難以松開。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尷尬,她抬眼看了眼虞塵洲,發現對方也在看她。
二人同時避開目光抽回手,赫連雙迅速起身,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咳咳。”虞塵洲也站起來,開始打量這附近的環境——
他們都處在一個封閉的建筑里,往上看逐漸收攏的天花板,他意識到這是一座塔。
頭頂上塔心處是一個圓形的中空設計,樓層之間用狹窄的木質樓梯相連,樓梯盤旋而上,逐層消失在黑暗中。四周的石墻斑駁冰冷,隱約還能看到些許古老的符文和刻痕。
“你這凡人,怎么自剛才到現在耳朵這么紅?”
地上的兔子突然呆呆開了口,也打斷了正測試法力的赫連雙和喬錦初。
“我……”虞塵洲對上赫連雙投來的目光,連忙移開視線,“這里溫度太低,有些冷。”
“咳咳。”赫連雙忙清清嗓子轉移話題,“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一座塔里?”
她抬頭看了看周圍,突然想起來什么,“對了,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說著什么心歸無念什么死者無怨的——”
“這他娘的是在哪啊?!”
她的話還未說完,甬道里就炸開一道響亮的怒罵聲。
“還有別人?!”赫連雙眉頭一皺,朝聲音來源望去。
“方才我們勘查過了,是陸家的父子。”喬錦初搖搖頭,“估計是剛醒過來,還沒搞清楚狀況。”
虞塵洲見她神情不耐,于是問:“喬家和陸家有過恩怨?”
喬錦初翻了個白眼:“兩個家族倒還好,長輩們友好結交,只是他們有個大腦缺失小腦發育不全的兒子叫陸顯,整日混吃等死不干人事——”
紀文清跳進了赫連雙腰間的口袋里,探了個頭出來,“真的假的?沒有腦子,那他有頭嗎?”
赫連雙將他按下去,“這里既有凡人,你就不要說話了,乖乖做只普通兔子,省的惹人懷疑察覺了你靈修的身份。”
喬錦初挑眉:“他是靈修?”
談話間,陸氏父子已然從甬道中走出來。陸老爺一身錦袍,身材魁梧,胡發染上須白,姿態沉穩如松,眼神平和卻帶著一絲威嚴。
他身后的陸顯身著一身繡工繁復的紅色衣衫,姿態與父親大相徑庭。他步伐輕浮,懶洋洋地輕敲腰間的折扇,倒顯得幾分乖張。
見到喬錦初,陸顯挑起眉頭笑道:“呦,這不是喬家那位修仙的大小姐嗎?我聽說前些日子那個什么會長殺了幾十個人,你身為那賊人的幫兇,怎么還沒被就地正法啊?”
喬錦初冷冷瞪著他,拳頭不覺握緊。
赫連雙笑道:“你這小道消息也太落后了,萬春堂一案兇手另有其人,且已經伏法。你陸大公子還守著這毫無根據的說法,不覺好笑嗎?”
陸顯一合扇子,不屑地笑道:“呦,哪里來的瘋癲丫頭?也配和本公子說話?”
赫連雙冷笑道:“我勸你收回自己的話,本鎮魔士妖收了不少,還真想收個人試試。”
此話一出,陸老爺臉色一變。
陸顯上前,“什么鎮魔鎮妖的,來讓本公子見識見識——”
“不得無禮。”陸老爺側目瞥了眼兒子。
犀利的目光讓陸顯稍稍收斂幾分,他帶著一絲不情愿的順從退后了幾步不再多言。
陸老爺上前一步作揖道:“想來閣下是赫連姑娘,犬子不知禮數,方才多有得罪。”
“爹你——”陸顯撇著嘴,跟著行了個潦草至極的禮。
赫連雙有些驚訝,“陸老爺認識我?”
陸老爺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赫連姑娘說笑了,作為永昭唯一一位女鎮魔士,聽聞一個月前您在葉府收了只書妖,葉老爺乃朝廷命官,這事早在朝堂傳開了。”
赫連雙擺擺手強笑兩聲,“哈哈,區區小忙,不足掛齒。”
她轉身之際挑眉看了眼虞塵洲,自從上一案和解之后,二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虞塵洲會意,淡淡一笑低聲道:“這陸老爺不難看出是個武將,陸顯雖看似頑劣,但掌心有厚繭,亦是習武之人。”
紀文清也探出頭來,嗅了嗅周圍的味道,低聲道:“好濃的血腥味。”
虞塵洲:“父子不善,身上所沾染的血腥不少。”
赫連雙點了點頭,默默記在心中。
“阿嚏!”
身后傳來陸顯不耐煩的聲音:“所以這到底是哪啊?好冷,本少爺都打兩個噴嚏了!”
赫連雙問道:“你們可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到這里的?”
陸老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只記得正下朝回府的路上,好像被人灑了什么東西,再次醒來就到這了。”
陸顯懶懶道:“我是正在家中用晚膳,然后不知怎的睡著了,睜開眼就到這了。”
談話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嗚咽聲。
“這是哪啊,我好害怕……”
“我不是在家里睡覺嗎,怎么醒來就到這里來了?”
“好了,別吵,前面有光,或許有人……”
緊接著三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和眾人匯合。
虞塵洲挑了挑眉,念道真是熱鬧。赫連雙也不禁感慨:“這驅鬼師究竟是招了多少人進塔……”
三人皆穿著簡樸的粗布衣衫,走在最前面的老人滿頭銀絲,佝僂著背,蒼老的面容帶著深深的疲倦。
他的衣擺被緊跟其后的女子緊緊扯著。女子很是清瘦,年紀不過十八,面容清秀卻瘦骨嶙峋,整個人透著一股憔悴。她不安地環顧四周,淚光在發紅的眼眶中閃動。
在她身邊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男子不算健碩,但個子很高,面容黝黑,雙手布滿厚繭。
虞塵洲微微皺眉,為首的那個老人似是和陸老爺對視了幾秒,神情僵了幾秒。再看陸老爺,對方卻是皺起了眉頭瞇起了眼睛,那老人便立刻低下頭去。
赫連雙笑道:“你們三人又是從哪里來?”
老人清了清嗓,作揖開頭道:“各位,在下名為趙百泉,家住白土村——”
女子擦了擦眼淚,“我叫阿萍,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
中年男子開了口,語氣冷靜,“我姓段,家中排行老三,你們叫我段三就行。”
喬錦初問道:“你們三人認識?”
三人迅速交換著目光,老人笑道:“不、不認識,都是第一次見。”
“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不妨我們互相認識一下,順便說說都是如何到這里的。”赫連雙笑道,“我先來,我叫赫連雙,是玄神域的鎮魔士,先前被驅鬼師指認成惡鬼被關了起來,找出路時被陣法送到這的。”
說完她戳了戳虞塵洲,“我打了個樣,現在到你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虞塵洲淡淡道:“江暮。”
阿萍:“……啊,沒了嗎?”
赫連雙無奈地接道:“哈哈,那個,他是同我一起來的。喬大小姐,該你了。”
……
半個時辰過后,眾人皆相互做了簡單介紹,并說明自己是如何來到這的。
赫連雙聽著發現了些許端倪,除了自己和虞塵洲,喬錦初和紀文清,其他人皆是分散開來一個一個被帶進這塔里的,可見這個驅鬼師的目的極其明確,分明是清楚地沖每一個人而來的。
“你們對自己為何進入這里,可有想法?”她問道。
陸顯放佛聽到了什么笑話,高聲回道:“想法?我想法沒有,說法倒是想討要一個!這塔陰冷的要命,還要跟你們這群鄉巴佬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赫連雙想用法術禁他的言,但手舉至一半卻忽然想起這塔里使不出任何法術,于是不再理會陸顯,又道:“既然各位都是被朝廷新請來的那名驅鬼師帶至此地,不知在此之前可見過或聽說過這個人?”
段三也接道:“而且為何偏偏是我們八個人,我們有什么特點?或者共同之處?”
虞塵洲靠在石像上,耳邊傳來的討論聲忽隱忽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遠處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陸老爺身上,再掃向一旁正坐著的趙百泉三人,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并非唯一一個在暗中觀察陸老爺的——
趙百泉駝著背,表面上看似謙卑順從,細小的眼睛總是低垂著,時不時偷偷打量陸老爺的動向。
就在這時,討論聲突然提高了音量,虞塵洲的目光被拉回,看向猛然起身的赫連雙。顯然,陸顯再一次惹怒了她。
赫連雙聲音冰冷,“你再說一次試試。”
陸顯面帶獰笑,不甘示弱道:“再說一次又如何?你是哪里來的什么鎮魔士?分明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半吊子,憑什么在這里指手畫腳?”
喬錦初也起了身,冰冷地盯著他。
陸顯用扇子指著二人,鄙夷冷笑道:“一個成日拿了把破刀就自以為是什么女中豪杰的家中棄女,一個自稱什么鎮魔鎮妖卻連這破塔都走不出去的自戀女瘋子——兩個蠢貨,給我提鞋都不配——啊啊啊啊啊啊!!”
眾人還未發應過來,一個什么灰藍色的東西就飛到了陸顯的臉上,伴隨著驚呼聲,鮮血瞬間從他臉上噴涌而出——
陸顯跌坐在地,捂住臉發出凄厲的慘叫。喬錦初眼疾手快,敢在陸顯發覺前一把上前撈起地上的兔子。
“你做什么?!”她低聲道。
紀文清甩甩一只耳朵,眼中滿是得意。
“殺人了!救命啊!爹啊!救我!”陸顯哀嚎著,血從他的指縫間涌出。
陸老爺微微皺眉,一動不動。
“真是應了那句兔子急了會咬人啊。”赫連雙挑眉,她蹲下身掰開陸顯的手,仔細查看一番傷口,故作驚訝道:“天吶,這傷真是緊急!再不包扎,恐怕馬上就要痊愈了!”
眾人皆掩面而笑,陸顯滿臉通紅,訕訕地從地上坐起來。
他氣急敗壞地擦去臉上的血跡,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指著喬錦初懷中的兔子咬牙切齒道:“死兔子竟敢咬我?我要把它的頭擰下來喂狗!”
他說完便沖向喬錦初,可還沒等他靠近,忽然有人擋在了他的面前。陸顯猛然停下,怒喝道:“你……你又是什么東西?!竟敢攔我?!”
虞塵洲微微皺眉,冷冷盯著他一言不發。
陸顯被他凌厲的眼神盯的脊背發涼,腳步有些躊躇,嘴上卻不饒人,“你……你瞪什么瞪?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一直沉默的陸老爺終于睜開眼,目光陰沉地看向自己兒子,“還嫌不夠丟臉?還不快坐下!”
有了臺階下,陸顯略顯猶豫,最后不甘心地瞪了虞塵洲一眼,乖乖地回到陸老爺身邊,安分坐下不再作聲。
“真是壞的沒譜。”赫連雙暗自腹誹著,看了眼正私下交談的喬錦初和紀文清,轉身走向虞塵洲,“江暮,你一直不說話,可有看出什么線索?”
虞塵洲雙臂抱在胸前,目光冷靜地掃過場中眾人,他們或坐或立,表面鎮定,實則各懷心思。
“還差一人。”
赫連雙微微一愣,“什么意思?還會有人來?”
虞塵洲道:“我小時候曾聽說過一個鬼域神器,原以為是編來騙小孩子的,但如今想來或許就是它。”
赫連雙皺眉:“這座塔是鬼域的神器?”
他點點頭,“傳說這神器是鬼域用來關押生前窮兇極惡之人的煉獄,此塔名為歸墟,集合十人方可開陣召喚。”
赫連雙大驚,看了眼還一無所知的眾人,“是召喚歸墟塔,還是召喚關押在塔里的惡鬼?”
虞塵洲淡笑,“有區別嗎?”
“不對啊,不是十人嗎?”赫連雙伸手數著人頭,“算上紀文清那只兔子,也才九個,還差一個呢?”
話音剛落,黑暗的甬道中一個身影悄然顯現。
虞塵洲瞥向黑暗,“來了。第十個人。”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