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麗自知這次帶林菲兒來五臺山有強迫之意,內心頗感虧欠,便想著一定要照顧好她。
一路上,凡是需要步行,齊麗都堅持幫她拉行李箱。此舉果然有用,使林菲兒消除了之前對齊麗的怨憤。
事實上,林菲兒潛意識中是想出來旅游的,但內傾的心理和優柔寡斷的性格使她總是需要旁人推一把。
像林菲兒這類文藝年輕女性,往往有著完美主義傾向,對人和事物挑剔而不自知。她們熱愛幻想多于現實,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一整套嚴密的價值觀體系。
一方面,她們對自認為的原則的堅守達到令人發指的程度,又敢于打破世俗常規的思想,能夠清醒地自洽;另一方面,她們又熱衷于受害者和無辜者的角色,在舔舐傷口中獲得痛苦的快感和悲劇的美感。
眾人到達旅店時已是中午12點多。這間名為“緣來”的旅店有三層樓高,位置稍顯偏僻,但周圍都是大大小小的旅店。
一行人付完一晚200元的房費,在二樓各自房間放好行李后,來到三樓餐廳吃午飯。
林菲兒和齊麗住在同一間。由于齊麗堅持要沖一下澡,所以兩人到餐廳時,其他人已全部就座。
餐廳內擺著兩三張木質大圓桌,每張桌子配有十多把椅子。門口小桌子上放有自助熱水,用鐵桶裝著。
由于旅店就坐落在山上,因此從餐廳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樹木,樹影在桌面上婆娑。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保養地不錯,皮膚白皙,看上去比同齡人要年輕些。她懷里抱著一只泰迪犬,邊撫摸著狗頭,邊熱情地和桑吉聊天。
一名女服員在為桑吉等人分發餐具、倒熱水,另一名女服務員在收拾鄰桌剛剛吃剩的殘食。
一個矮壯的男人扛著四箱礦泉水來到餐廳門口,林菲兒和齊麗側身讓開。
桑吉背靠窗戶,坐在正對門的位置,他的右手邊有兩個空座位。齊麗把桑吉身旁的座位讓給林菲兒。服務員正陸陸續續上菜。
只聽那老板笑吟吟地說道:“大家不必客氣!我這小店有個規矩,凡是出家人來,都給優惠。看著這位桑吉師傅的面子,我肯定要給各位的房費優惠的。”
林菲兒心想這樣的小店,一晚上每人200,竟還是優惠過的,不禁感嘆景區的住宿的確不便宜。
桑吉見那個矮壯男人貼近老板耳朵說了什么后走開了,便問道:“這是您丈夫?”
老板佯裝生氣地說:“哎呦,師傅您這眼力可不行啊!我能和他是一對兒嘛!他是十幾年前來到這兒的,當時他在五臺山乞討。我父親和他聊了幾句,發現這家伙竟然是他遠房的一個外甥。看他身體壯實,就留他來幫店里打打下手。也就是因為有點兒親戚關系,要不然我父親也不敢收留他。五臺山現在的乞丐、假和尚多了去了,您們幾位可要小心,別被他們給騙了!單從這位桑吉師傅剛才和我聊的幾句佛法,我就知道您是真出家人。我家也一直修的密宗,雖說修的談不上多好吧,但真假出家人我是能看出來的!”
老板頓了一頓,打量了一下桑吉。桑吉只穿著那件明藍色短褂,短褂無袖,露出了他健碩的雙臂。
老板接著媚笑地說:“說實話,師傅您這長相和身板兒出家真是可惜了!”她將一只手伸到桑吉面前,“您會看手相不?”
桑吉頻繁眨著眼睛,聲音也軟了下來,只推說不會。此時菜已上齊,老板便識趣離開。
林菲兒發現桌上多了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留著披肩長發,長相明艷大氣,但一雙輕微外凸的眼睛,使她面相看上去有些刻薄。
從眾人的聊天中,林菲兒得知她叫白瑪,是名話劇演員。
白瑪以一口極其標準的普通話問道:“師傅,我們這幾天怎么安排?”
眾人都看向桑吉。
桑吉說:“下午咱們先去黛螺頂,明后兩天再去那五個臺。多吉已經聯系好明天的包車了。”
眾人斷斷續續聊了幾句后,便只顧吃飯。
這時,桑吉接到一個微信視頻,他稱呼視頻中的人為上師。
“上師……上師,不好意思,開光儀式我沒去上。”桑吉像個犯錯誤的孩子,囁嚅地說道。
視頻中的上師說話聲音不是很清晰,林菲兒沒有聽清他說了什么。
桑吉接著說:“上師,我來五臺山了,帶著他們來朝拜。”
桑吉用手機對著每個人掃了一遍,說著每個人的名字,眾人向上師問好。
最后桑吉在林菲兒這里停下,介紹說:“這是卓瑪的小同事,跟著我們一起去朝拜的。”
林菲兒這才看清視頻中上師的模樣,原來就是齊麗車上照片中的僧人。
她也向上師問好,但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雙手合十,而只是擺了擺手,以此表明自己并不信教。
林菲兒問好后,桑吉卻拿著手機一直對著她,這讓她覺得不解,也有種不舒服之感。
見林菲兒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桑吉忙收回手機,和上師聊了幾句后便掛了。
飯后,眾人稍作休息便準備出發。景區內有來來往往的免費公交,都像魚罐頭一樣擠滿了人。車內游客都有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看不出一點兒旅游的快樂。
還沒等林菲兒反應過來,她就被后面的人推上了車,也成為罐頭中一條被壓扁的死魚。
林菲兒一點點被擠到里面,她用力抓緊頭上的拉環。齊麗被擠到后座的過道,大聲喊道:“菲兒?菲兒?”林菲兒吃力地回應著。
公交開動了,每到一站,有人上下車,車內就如被捏的海綿般窒息。上車的人爭先恐后拼命往里擠,下車的人呻吟著、掙扎著向車門靠近,同時大罵上車的人。
推搡之間,林菲兒壓到了身前的女人,那女人轉過頭喊道:“擠什么啊?!”林菲兒無意和她斗嘴,只漠然不說話。
事實上,她想發出聲音也很困難。有那么一瞬間,林菲兒甚至覺得自己將在這擁擠的車里被活活悶死。
下車后,桑吉清點了人數,便帶領眾人前往黛螺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