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下山時，日頭將落。白瑪在路邊小攤買了饅頭夾醬，分給卓瑪、林菲兒和桑吉。饅頭夾醬雖看著普通，但吃起來別具風(fēng)味，各式醬香和饅頭的面香融合，令人口舌生津。

公交依然擁擠。扎西、拉姆、多吉和白瑪成功擠了上去，齊麗拉著林菲兒緊隨其后，卻被人群沖散。林菲兒只能眼睜睜看著公交開走。桑吉也沒有及時上車。

桑吉見林菲兒沒有搶上去，笑著說道：“你這生存競爭能力可不行呀！就剩咱倆了，要不你陪我走走？坐公交實在是悶得慌。”林菲兒點頭答應(yīng)，內(nèi)心如小鳥雀躍。

桑吉依然拄著登山杖，林菲兒跟在他身后。在夕陽映照下，桑吉如一道神圣溫暖的剪影。看著桑吉寬大明亮的背影，林菲兒頓覺喧囂的車流仿佛靜止一般，自己則是跟隨師傅云游的小沙彌。

此刻，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腳下是塵世，前方是永恒。

而在桑吉看來，林菲兒是一只溫順的犢羊。他回過頭，夕陽下的臉半明半暗：“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后走啊？”他再次擺出手心朝下的召喚手勢，像在叫小孩子，也像在叫一頭小羊。

林菲兒快走幾步，和桑吉并排走著。這是她和師傅第一次獨處，她并不慌張，反而很從容。兩人仿佛已經(jīng)相識很久，又仿佛失憶多年后突然恢復(fù)對彼此的記憶，唯有再次重逢的喜悅。

見桑吉依然只穿著短褂，林菲兒仰頭問道：“師傅，你不冷嗎？”桑吉目光搖曳：“不冷，我還年輕。”林菲兒覺得“年輕”二字他說得太過刻意，仿佛在逃避什么。

她繼續(xù)問道：“師傅，既然不冷，你為什么老是戴著帽子啊？”語調(diào)如懵懂無知的孩童。

桑吉一只手伸進帽檐，撫摸著腦門：“我抬頭紋很重，戴帽子顯年輕！”他笑了笑，目光有些黯然，“菲兒，年輕真好！一定要珍惜青春！”

林菲兒想到齊麗也說過類似同樣的話，很慶幸自己的年輕，甚至有些得意。她享受這殘忍的優(yōu)越感。她抿著嘴，“師傅，你怎么不叫我小朋友了？”沒有意識到她也不再稱桑吉為您。

桑吉看著她仰起的小臉，那的確是一張小羊般的臉，純潔而溫順。在那雙眼中，桑吉看到了自己的映像。突然，這映像變換成他腦海中那頭精美的小獸，他眨了眨眼，林菲兒的眼便變成小獸的眼。他想吻上去……

林菲兒的聲音打斷了桑吉的遐想：“師傅，你怎么一直盯著我？”桑吉回過神，笑著說：“你的眼睛很好看。”

林菲兒一時有些羞澀，她將馬尾上的頭繩解下，整理頭發(fā)，以此來掩飾自己微紅的臉。她剛要把頭發(fā)重新扎起，卻被桑吉攔住，“等一下，先這樣散著，”桑吉用手掌邊在她肩膀以下的位置劃著，“如果你的頭發(fā)長到大概這里就好了，應(yīng)該會很好看，現(xiàn)在太短了。”

林菲兒感到內(nèi)心仿佛有一根羽毛，風(fēng)吹過，心里癢癢的：師傅此刻是將我看作孩子？可又不像；是將我看作女人？可語氣又如此和藹。她有些惘然了。

林菲兒從小便受母親打壓，無論學(xué)習(xí)多么優(yōu)秀，總是不能讓母親完全滿意。父親雖時常鼓勵，但在家里說不上話，再加上工作繁忙，如同隱形。

林菲兒長這么大，第一次遇到像桑吉這樣，只會看到她美好的一面的人。她雖隱約感到桑吉對她的照顧和贊美是存有私心，但還是忍不住接近，如向日葵面朝著太陽般本能。

兩人來到約定的飯店，其他人早已先到。眾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話。鐵鍋燉聽起來量大，實際上很少。白瑪先盛了一碗給桑吉，接著將鍋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塊排骨撈入自己碗中，先吃了起來。多吉見狀也趕緊給自己盛了一碗，拿了兩個面餅。

上來一道糖糍粑粑，白瑪與多吉眼疾手快，連夾幾個放入各自碗中，只幾下，盤子便一干二凈。齊麗強壓怒火，說自己出去透透氣，起身離開。

白瑪邊吃邊說：“大家吃啊！這個糖糍粑粑非常好吃！”扎西和拉姆相互對視了一眼，發(fā)出輕微的冷笑聲。

桑吉又要了一份糖糍粑粑和一份面餅。扎西語氣陰陽地說道：“快吃吧！不然一會兒又都沒有了！”林菲兒夾了一些放入齊麗碗中，自己只吃了一個面餅，喝了點兒湯便放下了筷子。

桑吉關(guān)切地問道：“菲兒，怎么吃這么一點兒？能吃飽嗎？”林菲兒說：“下午白瑪姐買的饅頭夾醬太飽腹了，吃得我到現(xiàn)在都不怎么餓。”白瑪啃著排骨，說：“那個饅頭我也吃了，我怎么還這么餓呢？”無人接話。

飯后，眾人來到附近的工藝品店鋪閑逛。林菲兒看了幾眼，無意購買，趁大家挑選時，來到外面等候。

桑吉站在另一家店鋪門口，向林菲兒招手。兩人進店后，桑吉說：“菲兒，挑一個你喜歡的，我送給你！”林菲兒感到受寵若驚，謝絕說：“不必了師傅，我如果有中意的就自己買了。”

桑吉一再堅持，林菲兒只好挑選。桑吉來到手串區(qū)域，“看看這些手串，有你喜歡的嗎？”

林菲兒選中了一串木質(zhì)手串，有五顆不同顏色的珠子，上面刻著藏文。

桑吉又拿起幾個水晶手串，問她是否喜歡。林菲兒看了看價格，便謝絕了。桑吉將她挑選的手串買下，拿在手里念了幾句咒語，對著吹了一口氣后，為她戴上，“這條手串我剛剛給加持過了，你戴上會有好運的！”

林菲兒開心地說：“真的嗎？謝謝師傅！”她明知道所謂加持都是假的，但還是感到很開心。桑吉又挑選了一條長手串，一并送給林菲兒。

齊麗見林菲兒手上的手串，問道：“這是你買的啊？”林菲兒說是桑吉師傅買的。齊麗說：“看來桑吉師傅是真挺喜歡你呀！”

此時，眾人已從店鋪出來，都圍了上去。

齊麗接著說：“你們快來看，這是桑吉師傅給買的，眼光還挺不錯的呢！挑的手串很好看！”眾人紛紛表示羨慕，仿佛那手串是關(guān)系衣缽的法器。

桑吉見狀，默默返回店鋪又買了一個手串，送給了白瑪。

回旅店的路上，桑吉對眾人講述自己曾經(jīng)被人追求，“我記得好像是個女老師，說我非常陽光，問我還俗行不行？像我這樣的人，不是非得還俗，但得修行到一定境界才能結(jié)婚，”路過一塊巨石，他手拿登山杖戳著石頭，“等什么時候我能拿這根木棍捅破石頭，我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婚，知道嗎？”說這句話時，他看向了林菲兒，露出無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