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一行人準備5號返程,只剩下一天的時間朝拜五個臺。時間緊張,因此眾人放棄徒步登山,選擇坐包車。
出發(fā)前,桑吉將自己的粉色保溫杯交給林菲兒。林菲兒放進背包中,杯子的重量在她看來代表著師傅的信任。
五臺山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個臺頂。置于山中放眼望去,只見重巒疊嶂,皆是青綠。山波起伏,綿延不絕,令人心曠神怡。遠山與天相接,如墨如煙,托舉青白之天,上承蔚藍,有祥云舒卷。
臺與臺之間路途遙遠,但仍可見許多游客拄著登山杖徒步攀登。路邊偶有露營帳篷,三兩之人坐在炊具旁談笑飲食。
桑吉為消磨車上時間,提議大家輪流唱歌。白瑪首當其沖,外放伴奏,唱了一首《牧羊曲》,歌聲甜美嘹亮,贏得熱烈掌聲;扎西和拉姆分別清唱《青藏高原》和《天路》,中氣十足;齊麗伴著音樂唱了《大悲咒》,眾人跟唱;多吉五音不全,好在當兵時經(jīng)常唱《團結(jié)就是力量》,便唱了幾句。
只剩林菲兒,桑吉對她說:“菲兒啊,就差你了啊,你想想唱什么。”林菲兒坐在車的最后排,本以為假裝聽不到便可以逃過一劫,桑吉卻催促說:“菲兒啊,你再不唱,大家就都睡著了!”林菲兒悶聲嘆了口氣,只好硬著頭皮唱了一首《通天大道寬又闊》。
一曲唱罷,林菲兒竟覺心胸舒暢,看著窗外山色,默默念起桑吉教給她的文殊菩薩心咒。
林菲兒工作已一年,仍不適應體制內(nèi)的生活。但她感到體制內(nèi)的思維方式和人際模式,正一點點將她同化、腐蝕。她不想余生就這樣活下去,還是向往讀書。所以她想考研,即使現(xiàn)在就業(yè)形勢如此嚴峻。她在車上一直默念心咒,祈禱菩薩保佑。
經(jīng)過昨天的出游,林菲兒已放開了很多。她緊緊跟在桑吉身后,不顧他人眼光。桑吉每走一段距離便停下清點人數(shù),每每轉(zhuǎn)身時,最先看到的就是林菲兒。桑吉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往后余生,他只要轉(zhuǎn)身,她便會在那里。
臺頂均是佛殿,入口處有人售賣成捆的一元零錢。眾人紛紛購買,留待捐功德箱。臺頂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摩肩擦踵。桑吉等人在各個佛殿擠進擠出,跪拜、捐錢,如此反復。
每到一個臺頂,桑吉帶眾人在殿前打坐誦經(jīng)。林菲兒只好跟隨照做。每次坐下,眾人都將桑吉身邊的位置留給她,她便與桑吉合看手機上的經(jīng)文。旁人路過,都投來異樣眼光,更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桑吉等人卻從容淡定,不受絲毫影響。
眾人來到殿前一個大香爐燒香。兩名游客將一袋紙元寶倒入香爐中,桑吉見狀喝道:“你們干什么呢?這是佛教圣地,不是讓你們來燒死人的東西的!搞什么封建迷信!”那兩名游客只裝作沒聽見,急忙進殿去了。門口僧人取出未燒盡的紙元寶,桑吉也在一旁幫忙。
林菲兒目睹這一幕感到有趣,心想桑吉師傅作為出家人,從他嘴里竟然說出“拒絕封建迷信”,也是怪有意思的。
也許宗教和迷信本就不同,前者的部分哲學思想可謂是博大精深,后者有時禍害無窮,有時倒也能撫慰人心。可世人大多不能辯證看待,總是好便都好,壞便都壞。
一路上,齊麗還是感到心臟不舒服,但仍時刻想著林菲兒,只要看不到就大聲喊她,生怕她走丟。扎西和拉姆從不拖后腿,但白瑪總是私自走走停停,時常掉隊。
桑吉氣得臉發(fā)紅,對白瑪說道:“白瑪,你總是自己偷偷往別的地方走,結(jié)果大家都得等你,你要是還這樣,下次出來我就不帶你了!”白瑪見桑吉動怒,早已習以為常,只是撒嬌道歉。
齊麗拿眼瞥了一下白瑪,輕聲冷笑。
來到西臺蓮師殿,卻見殿門緊閉,不對外開放。桑吉將5元錢塞進門縫,眾人效仿。接著,桑吉頭抵殿門,低聲默念,眾人則雙手合十默念,或跪或站。林菲兒悄悄退到階下,與眾人保持一定距離,只雙手合十。
眾人邊默念邊哭,引來游客駐足。一些游客也跟著站在殿門前叩拜。林菲兒看到這一幕,一方面覺得怪異,一方面又對有信仰之人心生羨慕。
至北臺臺頂,桑吉分給每人一疊五色小方紙,上印動物圖案與藏文。桑吉帶眾人來到山崖前,此時大風凜冽,“大家拿到手里的是龍達,也叫風馬,一會兒我數(shù)三、二、一,大家就把龍達撒出去,會有好運的哦!”
隨著桑吉的三、二、一,眾人一齊將風馬撒向空中。只見五色方紙瞬間被風吹得高遠,如漫天花瓣。
接著,眾人在崖前合影,白瑪又單獨為桑吉拍照。林菲兒見桑吉在鏡頭前作著各種搞怪姿勢,不禁孵出笑意。
林菲兒停在小攤前,買了一個文殊筆留作紀念。桑吉湊到她身旁,“這是啥筆啊?”,聯(lián)想到“啥筆”的諧音,兩人都笑出了聲。
路過五爺廟,游客正排著長長的隊伍。桑吉邊走邊對林菲兒說:“看到?jīng)]?這些人就是啥筆!該拜的廟不去,偏在這排大長隊!”林菲兒又笑了,她突然意識到,只要和桑吉一起,她便總是笑著。
回到旅店附近,桑吉再次進工藝品店鋪挑選,他選中一條佛珠,一問價格,竟是2000。
桑吉對老板說道:“老板,我要買一串佛珠送給一位大活佛,但我手機里一共就剩1600了,我把錢都給您,您看看能不能賣給我?”林菲兒注意到桑吉因窘迫而臉紅了起來,說話也十分小聲。老板擺手拒絕。
這時店里走進一個女人,是緣來旅店的老板,得知桑吉錢不夠,將他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師傅,您今天可算遇到貴人了,我和這家老板熟,可以給你講講價!”桑吉連聲道謝。
桑吉看佛珠時,將那頂黑呢牛仔帽放在商品柜上。林菲兒趁機將其拿走,本想替桑吉拿著,她卻摸著帽子,戴在了頭上。
林菲兒照著鏡子,齊麗在一旁笑著說:“你膽兒挺大啊,師傅的帽子你也敢戴!”林菲兒連忙摘下。
齊麗走到一堆手串前,挑了一大把。林菲兒問道:“姐,你買這么多干什么?”齊麗說:“買給桑吉師傅的。他平時結(jié)緣,總要送人點兒什么東西。”林菲兒稍作思考,說:“那我也給桑吉師傅買一些吧!之前他給我買了手串。”說著,她挑出十條手串。
桑吉這邊談好了價格,老板答應1600賣給他。齊麗將林菲兒輕推到桑吉面前,說:“桑吉師傅,這是菲兒買給你的!”桑吉接過手串,露出父母面對子女送的東西時那種欣慰的笑,說:“哎呀,還給我買手串干什么啊?”
林菲兒將帽子還給桑吉,又幫他拿著所有買的東西。白瑪見狀,對齊麗說道:“菲兒可太會來事兒了,怪不得桑吉師傅這么喜歡她!”林菲兒感到很尷尬,臉上一陣羞紅。
回旅店的路上,桑吉還是在最前面走著,林菲兒緊隨其后。偶爾桑吉放慢了腳步,落在后面,林菲兒便習慣性地等他。走著走著,齊麗夾在桑吉和林菲兒中間,三人并排走。
林菲兒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五臺山,也要和桑吉分別,日后也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不禁內(nèi)心黯然。她專心想著,不知走過了旅店,被齊麗拉住:“菲兒,你要往哪兒去啊?”林菲兒這才回過神來。
上樓梯時,桑吉神色緊張,心想明天就要返程,不知日后還能不能見到林菲兒。他邊想邊走,只一心跟在林菲兒身后,不知來到她們房門前。齊麗攔住他:“走錯了!走錯了!你房間不是在對面嗎?”桑吉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齊麗打趣道:“怎么就我一個清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