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這一代最杰出的頭腦毀于瘋狂，挨著歇斯底里渾身赤裸，拖著自己走過黎明時分的黑人街巷尋找狠命的一劑…‘”貝基滿懷激情地大聲誦讀起來，“《嚎叫》是他最喜歡的詩歌，他給我讀過十幾遍了。金斯伯格、凱魯亞克都是他的文學偶像，他可以給您背出《在路上》或者是巴勒斯的《赤裸的午餐》?！?/p>

“我都不知道如今竟然還有人會崇拜他們。既然現在還有年輕人不滿足于按部就班的生活，那么我也就心安了。我很喜歡他，這個安托?！?/p>

貝基默默地承受了麗貝卡的鄙視。

“誰能夠想象得到，一篇詩歌竟然會成為燎遍整個美國的星星之火？”麗貝卡繼續說，“誰又會知道，這篇詩歌的內容具有如此摧枯拉朽的能量？那一個個被禁的詩句打破了陳規舊俗的枷鎖，解救了多少被禁錮于其中的靈魂。他的嘶吼和吶喊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直擊我們所有人的內心。沒過多久，在洛杉磯發生了這樣一起案件。你能夠想象嗎？在1957年，未成年人專案組的兩名便衣警察走進了一家書店，買了一本《嚎叫》，然后以販賣淫穢書籍為理由逮捕了書店的老板費林蓋蒂。在如今這個時代，這樣的事情簡直是不可思議，至少在這里是這樣的，然而，事情就發生在了那個年代！這個案件引發了全國的關注，輿論被分為了兩大陣營。辯護方云集了一批最出眾的文學評論家，而檢控方則得到了最狂熱的清教徒們的擁護。這些蠢貨甚至詳細分析了那些詩句里面包含的‘粗口’。真是太他媽可笑了，在法院審案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在審判席上聽到過這么多次的‘什么’呢。幸運的是，法官最終認為這篇詩歌具有很重要的社會意義，于是駁回了上訴。檢察官們和那些自稱道德衛士的狗娘養的終于被打倒了。金斯伯格由此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并且把‘垮掉的一代’變成了反正統文化的必然標志。你媽媽難道就從來沒有向你提起過那個時代嗎？那也是她自己年輕時親身經歷過的啊。”

“提過，她說‘垮掉的一代’并不存在，那只不過是一群小孩子以及渴望自己作品被出版的天真作家們組成的那么一幫人。不過她經常和我提起的是瓊尼·米歇爾，那是她最愛的歌手?！?/p>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觀點。”麗貝卡生硬地反駁道，“對于我來說，這篇詩歌決定了我的人生。如果沒有看過它的話，我肯定會過上完全不同的生活?！?/p>

“它怎么改變了您的一生？”

“當時我的家庭并不富裕，沒有足夠的錢支持我去完成學業。不過，我還是應該可以成為一個秘書，或者也有可能當上圖書館的檔案管理員，我非常喜歡讀書。”

“那您當時都干了些什么呢？”

麗貝卡透過車窗玻璃看著外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旅行去了?！彼驼Z。

接下來一直到葛底斯堡，她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只是望著這輛雪弗蘭駛過的柏油馬路，目光游離。

“那毒品呢？您試過嗎？”

“我試過很多不被主流社會提倡的玩意兒，不過我很慶幸自己還比較踏實而沒有迷失，我不喜歡那種被什么東西控制住的感覺。當時，我身邊有許多朋友外出巡游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于是，我也很快便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至于性愛嘛，我也許倒是應該更加盡情地去享受。而毒品的骯臟與齷齪最終卻令我們創建新世界的諾言，以及這場世界學生運動史上最美麗的革命，全都化作了泡影。”

“您的朋友們也都參與了嗎？”

“嗯，現在只剩下十來個了?！?/p>

“其他人怎么了？”

“大部分人都死于LSD（致幻劑）、酒精和貧困，還有一些人是被殺死的?！?/p>

“被什么人殺死的？”

“那些按照政府指令行事的警察和聯邦探員們?！?/p>

“可是為什么呢？”貝基問道，對此表示懷疑。

“因為我們讓他們嚇破了膽。當時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學生們都認為一場革命迫在眉睫，刻不容緩。我們組建起了工人社團、婦女社團，還壯大了同性戀團體。最糟糕的是，我們不斷地抨擊由既得利益領導階層支配的社會秩序，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不可容忍的挑釁。等我們到達葛底斯堡的時候，我們就會穿過歷史上最有名的戰場之一。在那里，當年有一場戰役決定了美國內戰的最終命運。而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及七十年代初，這個國家又險些面臨一次內戰，當時的鎮壓行動真的是非常血腥?！?/p>

“信奉和平主義的學生們就這樣被殺害了嗎？”

“有十來個人吧，不過，學生們也不全都是和平主義者，其中有一些人手拿著武器投入了戰斗。當時，街頭的巷戰、破壞行動以及炸彈襲擊事件層出不窮，算起來差不多也有上百個人因此而身亡了吧。”

“您也參與過這些行動嗎？”

“其中一些吧。”麗貝卡嘆了一口氣。

“您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沒有，不過我的臉上倒是掛過彩，當時我們挨了好幾下警棍?！?/p>

麗貝卡靠近貝基，撥開兩縷頭發，向她展示了自己頭上一道道長長的疤痕，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神情。

車子偏離了公路，輪胎差點騎上路肩，貝基迅速抓緊方向盤，重新調整好了方向。

“我和你說過要往前看！”麗貝卡大叫了起來，粗暴得有些超出常理，“哦，我想起來了，我是在校園里認識他的。他總是喜歡捧著他那臺S8攝像機在校園里漫步，這里拍拍那里拍拍。他學的是新聞，曾經想以此為職業，也有可能是學的電影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p>

“你們之間的這段感情持續了很久嗎？”貝基問道。

On

The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