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她之前做過的一件蠢事。高中的時候，她的一位老師在課堂上講了比較種族主義的話，我也記不起來具體內容是什么了，總之是一個無意間說出口的蹩腳笑話。我們生活在南部的一個小鎮里，學校里面一名黑人和亞洲學生都沒有，按說，老師這么講也不會惹來怎樣的麻煩。可是我的姐姐為此制造了不止一個麻煩。她當時成績優異，一直享受著教室第一排的位置。第二天，她戴著一頂非洲發式的假發走進了教室，而且身上穿的那件T恤上印著李小龍的畫像。你可以想象得到老師走進教室時的表情吧。而她還嫌這不夠，又開始哼唱起了《激情已逝》這首歌。我姐姐就是個討厭鬼，不過，是一個很有才的討厭鬼。所以說呢，讓我怎么能夠不原諒她呢？”

“你們沒有父親嗎？”

“當然有！他非常了不起，是一個喜愛胡思亂想的修車匠。戰爭給他帶來了滿身創傷，但是在每一個疤痕的后面都散發著他的人格魅力。他和藹可親，總是善于傾聽；他樂于助人，從來不抱怨；他還是一個很棒的藝術家！我們所有的玩具，都是他親手做的。他曾經花費了很多時間在他的小木屋里為我們建了一個洋娃娃之家，超級大！每年生日、圣誕節，他總是會為這個他搭建的房子增添一點小東西。他的老婆和女兒就是他的一切，盡管我常常懷疑他更加喜歡我的姐姐，因為她總是那么懂事。在他過世之后，我們的生活就再也不一樣了。我們的媽媽從此變得郁郁寡歡，笑容很少在她的臉龐浮現了。當初是多么和睦的一對啊，他們之間的愛情毫不摻假。他們相愛得那么深，以至于我和我的姐姐常常拿他們之間的甜言蜜語來取樂。他們唯一有可能爭吵的情況都是由于我們，爸爸總是站在我們這一邊，這一點常常讓媽媽勃然大怒。如果他一直陪著我們不曾離開的話，姐姐和我的命運有可能就會完全不同了。”

“我的爸爸也曾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貝基接著這個話題說，“荒謬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而我的媽媽很少和我提起他，除了知道他有一雙神似詹姆斯·迪恩的眼睛，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為什么？你有權利知道自己父親的故事。”麗貝卡問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都不記得有多少次了，我在夜晚入睡的時候呼喚著他，自言自語地假裝在和他訴說自己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在我的想象之中，他無處不在。有時會化身學校里面的老師，有時會變成我某個朋友的爸爸。有一年，在跟著學校參觀完消防隊之后，我又覺得他就是消防隊長。但是到了第二年，我轉而以為他是電影院老板，因為他很喜歡我媽媽，總是免費讓我看電影。接著，輪到了雜貨鋪老板，我發現當我媽媽沒有工作的時候，他總是把我們賒下的帳一筆勾銷。到了最后，我甚至開始懷疑，她如此固執地拒絕談及我的爸爸，是不是說明他已經過世了？于是，我開始把目光轉向天空中的云朵、大樹的樹頂，還有地上的水洼。慢慢地，這一切就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執念。我是家里面唯一的孩子，然而我有一個像影子一樣好朋友。好處就是，這個‘影子朋友’從來也不會跟我對著干。直到有一天，我覺得受夠了。我不再因為生活沒有給予我想要的東西就討厭它，而是開始接受它現在給予我的一切。然而，始終還是有一個缺憾是我沒辦法去填補的，那就是這個我無法知道答案的問題：他會愛我嗎？”

“你真是傻，他一定會愛你的！”

“那他為什么要在我出生之前就離開我呢？”

“你媽媽是這么和你說的？”

“是的，說他既不想要我媽媽也不想要我這個女兒。”

“該死的…我曾經認為喜歡瓊尼·米歇爾的人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樂天派，看來你的媽媽并非如此。”

“感謝你一直在聽我傾訴。”貝基微笑著回應著。

突然，一陣“噼啪”的爆裂聲響了起來，車子不停地在顛簸。不過，貝基成功控制住了方向盤，直到徹底將車子停下來。

麗貝卡抬頭望著天，緊咬牙關。

“輪轂沒有損壞，我覺得，輪胎還可以補一補。”貝基蹲在地上檢查完輪胎的破損情況之后說，“在后備廂里面還有一個備用輪胎，我先換上，等到了下一個休息站，我們再停下來看一看。”

可是，整個操作的過程要復雜得多。貝基用盡了全身力氣轉動扳手，但是其中一顆螺絲釘始終紋絲不動。她拿著手機四處轉悠，想要打電話叫搶修車，然而周圍卻是一片田野，沒有任何信號，一個電話都打不出去。

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等了一小時后，她們終于看到了一輛卡車出現在地平線上。貝基一下子跳起來沖到馬路中間，迫使司機不得不停下了車。

從車上走下來的兩個家伙應該是來自附近的某個小鎮。他們穿著黑色牛皮背心、補丁牛仔褲、頭上扎著印有美國國旗圖案的頭巾，臉上還殘留著昨晚宿醉的痕跡。

貝基問他們能否幫忙把那顆該死的螺絲松開，她實在沒有那個力氣，但是像他們這樣的壯小伙子則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這兩人當中的一個靠近雪弗蘭科維爾，一邊撫摸著車門，一邊輕挑著吹著口哨。而另一個家伙則把手搭在了貝基的肩上，咧嘴笑著，他的牙齒早已被煙草染的發黃。

他隨口吐出嘴里面咀嚼的煙草，向貝基貼近。

“我們當然可以幫忙，不過你們要怎么報答我們呢？”他一邊說一邊抓緊了貝基。

突然間，這個男人感到背脊一陣發涼，麗貝卡此時正用槍口對著他。

“我還沒有想好呢。”她略帶嘲諷地說，“既然人家這么客氣地請你們兩個紅脖子幫忙，那你就把這天殺的輪胎先換好吧。等弄好之后，我再決定是不是允許你帶著你的兩顆蛋滾回家，好讓你回家想著我們的樣子打飛機。叫你那個傻里傻氣的小伙伴也過來搭把手，如果他今晚還想回家的話。”

On

The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