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依然有些濕潤。貝基第一個起來,走到室外四處溜達。她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愛車躲過了昨晚突如其來的暴雨。就在這時,馬德拉索出現在她的身后。
“起得這么早?”
“一直都是這樣。您睡得還好嗎?”她笑著問道。
“睡得就像是嬰兒一樣香甜。”馬德拉索狡黠地回答,“來杯咖啡?”
“樂意至極!麗貝卡醒來了嗎?”
“還沒有,我聽到你下樓的聲音就出來找你了。來吧,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一起散散步吧。雨后的空氣真是宜人啊…”
“她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對嗎?”
“不,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只不過你現在還不了解她。”
“我打算要回家了。”貝基說。
“我知道,我理解你,所有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情。”
“我得回去找泰勒和安托了,而且得回去上班了。”
馬德拉索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我很希望有一天能介紹他給您認識。”
“泰勒還是安托?”
“安托,他是個很棒的鋼琴家,很有天賦,只是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富有才華的人通常都是這個樣子,他們總是最后一個認清自己才能的人。”
“安托也是這樣,他不自信,對自己的音樂和詩歌都沒有自信。”
“那泰勒呢?”
“泰勒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這樣的話,我擔心你和他在一起會無聊死的。請原諒我如此直白。”
貝基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如果我在小時候遇見您的話,我可能會幻想您就是我的父親。”
“真是個奇怪的念頭,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因為我很喜歡有人能夠這么對我:推翻我的觀點,反駁我的論據,跟我講那些我不愿意聽的道理。總之,就是在我成長期里面做一切讓我覺得討厭、讓我生氣的事情。”
“那我給你一個建議,好好利用你跟麗貝卡在一起的這幾天時間。如果你喜歡辯論,她絕對是這方面的專家。”
“您也絕對會是一個很出色的父親。”
“是嗎?”
“是的,因為我都沒有詢問您的意見。”
“好吧。至于我嘛,我可不會喜歡有你這樣的女兒。”
“真的嗎?”貝基感到詫異。
“當然不是真的。”馬德拉索說完攬住了貝基的肩膀。
他們沿著房子后面的林間小路往前走。在轉角處,是一位自稱要去“卡納迪”的背著紙挎包的干癟老頭兒。他走得相當快,讓他們跟上,還說前面有座橋,他們可以跨過去的。老頭子差不多六十來歲,一路不停地嘮叨著他吃過的東西,他們給了他多少抹在松餅里的黃油,以及多少片多給的面包;馬里蘭一所收容所門洞里的那個老頭如何熱情地招呼他,讓他一起過周末,他走之前如何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他是怎樣在弗吉尼亞路邊發現了一頂新嶄嶄的帽子,現在就戴在他腦袋上;他如何到每個鎮上的紅十字會串門兒,給他們看自己的越戰參戰證書;哈里斯堡的紅十字會如何對不起它的名頭;他如何在艱難時世當中走到今時今日。而馬德拉索和貝基所見到的他,不過是個不怎么受尊敬的流浪漢,靠著步行,走遍了整個東部荒野,造訪每個紅十字會,有時在一些主干道上跟人討要一毛錢。他一道乞討,一道沿著憂傷的薩斯奎漢納河邊走了七英里。那是條可怕的河。它兩側懸崖上長出來的灌木叢,猶如幽靈的須發,探視著不可知的河水。黑漆漆的夜晚籠罩著所有。有時候,從河對岸的火車調度場亮起了一大片紅光,照亮了那一片恐怖的懸崖。那個小老頭兒說他的紙挎包里有條漂亮的腰帶,于是馬德拉索和貝基停下來讓他拿出來。
“我在這附近弄到了一條好腰帶——一在馬里蘭的弗雷德里克弄到的。見鬼,我把那條腰帶落在弗雷德里斯堡的柜臺上了嗎?”老頭子說完,一邊翻著包一邊小跑著離開了這里,消失在了遠方的葡萄田里面。
貝基和馬德拉索無奈的笑了起來,二人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貝基說道:
“我想請您幫個忙。在離開之前,我想送個禮物給她。我昨晚入睡之前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我想,這也是我這么早就醒來的原因吧。”貝基看著自己腳上的那雙靴子說,“我也希望給她留下一件紀念品。”
“那我怎么才能幫到你?”
“昨天,當她站在您的酒吧舞臺上獨自唱歌的時候,我很激動,就像安托在教堂為我演奏管風琴時的感覺一樣。”
“你在酒館里面聽我唱的時候不激動嗎?”
“不是的,您的表演很美妙,不過感覺不一樣。她從玻璃柜里面拿的那把吉他很貴吧?”
“你是說那把唐·麥卡倫用過的、并在上面親筆簽名的雅馬哈吉他嗎?一點都不貴。”
“您騙我的吧?不過我真的難以想象,您居然和唐·麥卡倫擁有一段令人羨慕的友誼。”
“你喜歡他的音樂?”
“您開玩笑吧?他的音樂幾乎被所有的美國人熟知。他真的用過這把吉他?”
“他不僅用過這把吉他,而且為了感謝我幫過他的忙,還把這把吉他送給了我。我發過誓永遠不提這件事的。不過,對你嘛,我倒是可以好好的和你講述這一段故事。他當時跟我一樣是個窮光蛋,曾經在我這里居住過一段時間。我知道你會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不過這圈子里面最偉大的天才們也難免要經歷各自的二十歲。在那樣的年紀,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放蕩不羈,過著凱魯亞克式的生活。總而言之,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的時候聽到臥室里面有動靜,還以為他是跟某個女孩在一起。我覺得很好笑,于是推開房間門想看看那個女孩夠不夠漂亮,是否值得我為了她讓出自己的床而去睡沙發——如果你還能把它叫做沙發的話。然后,我就發現他正躺在我的床上打盹兒,緊緊貼著他那把吉他,就好像身邊睡著的是他的情人一樣。第二天,他跟我道歉,對我說‘她’需要好好地休息一個晚上。并和我承諾,一個最偉大的作品即將誕生于納什維爾,而那個作品也正是‘美國派’”。
“他送給您的就是這把吉他嗎?”貝基問道。
On
The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