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塔基州有意思嗎？”貝基問道。

“如果你喜歡馬的話，那就還不錯。至于我嘛，我喜歡盡可能地跑遍全美所有的州。”

她們在沉默里停下來稍事休息。這是一個小城市，比與這里同名的大學大不了多少。貝基毫不猶豫地把車停在一家餐廳前，只是因為她看到這家門口掛著“校園餐廳”的牌子。

“你就這么想念你在校園的生活嗎？”麗貝卡一邊問一邊翻看著菜單。

“您怎么知道我在學校里面工作？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和您說起過這件事啊。”

麗貝卡放下菜單，直視著貝基。

“你瞧，這不公平，在你三十歲的時候，大家會把這看作是心不在焉，甚至是有點迷迷糊糊的小可愛。可是再過二十五年，你身邊的人就會因此而為你擔心，以為你的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如果你沒有對我說過的話，我又怎么會知道呢？那么，麥迪遜太太這個人也是我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嗎？”

“是麥琳！我想了半天，還是記不起什么時候和您提起過這件事。”

“那就算是我猜到的吧，我天賦異稟，隨便你怎么想吧。”

“您在監獄里面的工作是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們在一家校園餐廳里討論這個問題嗎？”

“我們還需要多久才能到達目的地呢？別再跟我信口開河了，您對行程和路線都爛熟于心了。”

麗貝卡抬頭望向天花板，擺出一副仔細思考的樣子。

“要我說呢，七到八個小時吧，如果不算上停下來去廁所和吃飯的時間的話。傍晚左右，你就能擺脫我了。不過要是路上堵車，那可就難說了，這個我也預測不了。我的占卜能力有限，到時候可別讓你失望了。”

“其實，我希望您能跟我講講您的故事，不要跳過任何細節。您現在就可以開始講了，不會有人監視我們的。”

麗貝卡的目光掃過整個餐廳，靠向貝基說：“你的脾氣還真差，有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吧？”

“從來沒有，恰恰相反！”

“那就是你身邊的人都不夠真誠坦率。”

“您別再嘰嘰歪歪的了，相當招人煩。”

麗貝卡不再說話，一口氣吃光了盤子里面的香腸和雞蛋，中間只停頓了兩次，一次是命令貝基吃飯，一次是請她把黑胡椒瓶遞過來。

麗貝卡結完賬，果斷地大步邁出餐廳，往汽車的方向走去。貝基緊跟在后面。

“上床這方面我倒是不太清楚，但看起來，成熟對于性格的改善也并沒有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啊。”

麗貝卡沒有回答，徑直鉆進了雪弗蘭科維爾，貝基則重新坐回駕駛座。直到離開了默里，麗貝卡才終于敞開心扉，對貝基講述自己的過往。

“我是在那些宣揚民主、平等和祖國偉大的高談闊論中長大的，但是每天看到和接觸到的卻只有貧窮、性別歧視、種族隔離和政治迫害。后來，我跟著姐姐一起去參加集會，親眼看到他們組織爭取公民權利的示威活動，我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人情味，這可要比我們童年時所住的那些白人街區強太多了。從此，我由一個旁觀者變成了戰士。”

“那您是在為什么而戰呢？”

“為了所有的一切。”麗貝卡咯咯笑了起來，“從對南美的強權政治到對越南、柬埔寨的殘暴行徑，所有那些由我們的統治階層發起的對向往自由的人民的壓迫，我全部都反對。最初本來是為了爭取公民權利的活動很快就將政府發起的境外戰爭和國內盛行的種族主義聯系在了一起，與黑人和亞洲人團結一致也就成為了所有活動的第一要務。我就屬于不會憑著膚色去評判別人的那一類人，雖然我有時會認為黑人的劣根性很強，他們本就屬于天生被人踩在腳下的民族…”

貝基聽到這里，輕咳了一下，麗貝卡也覺得剛剛自己所說的事實難免有些過分，于是改口繼續說道，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的音樂都是黑人創作的音樂，我拒絕被那道看不見的堡壘所束縛，希望自己能跟其他各種膚色的年輕人團結在一起。我們的上一輩經歷了德國大屠殺的時代，我的父親就是從奧馬哈海岸登陸，一直打到了柏林。作為他的孩子，你說我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一丁點的種族歧視，或者說是成為壓迫他國人民的幫兇，從而再次引發一場慘痛的戰爭呢？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早在我還沒有加入任何團體之前，美國的各個黑人和亞洲人居住區就紛紛出現了騷亂。洛杉磯華茲地區的一次暴動造成了三十五人死亡，當時警方抓捕了四千余人。接下來在芝加哥、克利夫蘭、密爾沃基和代頓都相繼爆發了騷亂。第二年，騷亂繼續蔓延到了三十多個城市。1967年5月，在得克薩斯州的一所黑人大學里舉行的‘亞洲人和黑人理應受到同等待遇’示威活動簡直變成了一場噩夢。六百名警察趕來驅散學生，對著他們的宿舍掃射了六千發橡膠子彈。這就是一場披著合法外衣的洗劫。聯邦調查局的勢力開始滲入到學生和示威人士的行列當中，那個夏天的所有活動都被破壞了，暗殺行動層出不窮。你聽說過休伊·牛頓那個黑鬼嗎？”

“我感興趣的是您自己的故事，而不是這一群黑鬼經歷了怎樣‘美好’的故事！”貝基抗議道。

“不提故事開始的背景，又怎么能說得清楚呢？”

貝基并不知道，麗貝卡剛才說的其實原本是自己辯護詞里面的一句話。但當時在面對檢控時，她并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護。因為她最終與檢控官達成了和解：只要她認罪，刑期會減至五年。否則的話，她將接受大眾評審團的審判，很有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在二十二歲如花兒一般的年紀，誰敢去冒著這樣的風險呢？

On

The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