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貝基還在逐漸“消化”剛剛獲悉的這個新狀況，車子里一片安靜。麗貝卡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過了一會兒，麗貝卡按耐不住車內猶如死一般的沉寂，她開始說起了那一段老去的故事：

“你的媽媽年輕時是一名勇敢的女斗士，她敢于向一切不公平挑戰。對于她來說，一切的不公就如同一顆細沙，即便它十分渺小，但是它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于這個偌大的世界。種族歧視便是世界上第二大不公平的存在。對于你的媽媽來說，第一大不公平的事情，便是越南戰爭。美國人總是喜歡用自己的立場去訴說一段殘暴的戰爭，這場戰爭或許在美國政府的美化之下，變成了一場幫助越南人民遠離貧困的救濟之旅。但是在越南人和清醒的美國人的眼中卻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他們將真相掩蓋在起了霧的玻璃之后，如果想要知道后面究竟遮擋著怎樣的故事，你必須不惜疼痛用正義的拳頭擊碎玻璃，探身而出，一探究竟。很顯然，你的媽媽就是這樣一位勇敢的女人。我很欣慰，能夠從你的身上也看到了這一點。”

“現在不要和我套近乎，我想知道更多的故事。關于您和我媽媽過去的所有事情。”

“那段時間所發生的故事特別的多，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完全的講完。”

“那就從越南戰爭那一段和我講述吧！”

“在越戰中，美軍付出了34萬人傷亡的巨大代價、損失4000多架飛機、直升機，耗資2000多億美元軍費，最后美國被逼出了越南，同時也加劇了美國國內的種族問題，民權問題，給美國人民造成巨大的精神創傷。但是為了對抗武裝到牙齒的美軍，損失更大的是越南自身。包括法越戰爭在內的30年戰爭造成了500萬平民的死亡。到1975年越戰結束時，戰爭給越南留下了一片滿目蒼夷的土地和88萬孤兒，100萬寡婦，20萬殘疾人，20萬妓女。1970年代后期，超過150萬越南難民乘小船逃離越南。戰爭使越南的人口比例嚴重失調，越戰后的越南男性人口嚴重不足，制約了國家經濟與工業的發展。當然，美國也好不到哪里去。美軍轟炸讓北越民眾家破人亡，人們在轟炸后的廢墟中尋找可用之物。在那個年代，美國希望通過這一場戰爭打出屬于自己的威望，但是他們卻忽略了一點，所謂的威望，和人民遭受的苦難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們根本看不下去這種殘暴的行徑，于是‘美國派’再次集合在了一起，我們開始了游行示威，要求政府停止這一場戰爭。但是政府或許根本沒有看到我們的抗議行為，他們依然在做出惡魔一般的行徑。我們這幾個‘美國派’的成員知道需要鬧出一波大的動靜，來讓他們知道我們對于結束這場戰爭的渴望。于是在1970年12月的一個夜晚，具體的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那一天距離圣誕節很近，大街上人來人往，準備迎接著節日的到來。我們選擇在那天，鬧出一波大動靜。”

“你們做了什么？”貝基問道。

“我們準備闖入警察局，繼續進行抗議示威。那天夜晚，我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一旦被逮捕后的話術、審問時的溝通方式以及各種各樣的小伎倆。但是，我們非但沒有被逮捕，我們順利的闖了進去。那天夜晚里面一個警察都沒有，哪怕是值班室里面也空空如也。我們原本認為這個計劃會順利的進行，但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只是他們圍剿‘美國派’的計劃。當我們想要闖入局長辦公室時，卻發現里面躺著一具尸體，那個人也正是當晚的值班警察。后來我試著去推醒她，可是這一幕卻被后來圍捕我們的警察看的一清二楚。后來，這就引起了一場天大的誤會。”

麗貝卡講到這里，便沒有繼續講述下去了。

“所以，之后發生的事情…”

“是的，我和你的媽媽互換了身份，我被定性為‘襲警罪’，判處了三十五年的監禁。”

貝基不可思議的嘆了一口氣，很顯然她似乎對這一切都有一些失望。

“你需要記住的唯一一件事情是，她是你的母親，她愛你。”麗貝卡說道。

從山上的公路看過去，棕櫚泉的燈火盡收眼底。拂曉時分，穿過蓋滿白雪的山豁口，她們艱難地向著莫哈韋鎮行進，那是去往帕薩迪納的必經之路。麗貝卡想要調轉一個話題，來打破這一沉寂，她開始說著好玩的被事，甜美而年輕的貝基駕駛著雪弗蘭，若有所思地聽她講述。之前一個獄友告訴麗貝卡，她原諒了曾經沖她開了一槍的丈夫，把她弄出監獄，結果又被開了一槍。貝基和麗貝卡當時正經過女子監獄，麗貝卡聊起了這個事。她們一抬眼就看到哈查皮豁口正在前方。貝基加大力度踩下油門，雪弗蘭直接奔向世界之巔。

她們途經峽谷里一家巨大的、裹尸布般的水泥廠。然后開始下山了。貝基關上油門，光使用離合器，拐過每個發夾般的彎道，越過每輛車，不用加速器就完成了教科書式的駕駛。麗貝卡緊緊地抓住車內的扶手。有時候，路又有了上坡的一段兒，她無聲無息地超過那些車，僅僅靠著慣性。她知道各種節奏抓各種點兒去展示一流的超車技巧。當遇到懸崖時候，她知道如何向左來一個沿著矮石墻的U型大拐彎，她僅僅將整個身體大部分向左傾，把手擱在方向盤上，伸直手臂，就那么僵持著。而當需要再度向右拐的時候，這回她們左邊有個懸崖峭壁，她大力地向右彎著自己的身體，讓麗貝卡和她也如法炮制。就這么、貝基一路顛鞍，到達了圣華金山谷。它在她們下方一英里處顯現，它差不多算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底層，從磕磕絆絆的巖石下方，郁郁密蔥地蔓延開去。貝基不用汽油跑了三十英里。

她們在舊金山離開了棕櫚泉的公路，而后與圣華金山谷道別。就像是分分鐘她們還在奧克蘭跟前的山丘上行進，突然就到達了高處，而后展示在她們跟前的是那白色之城舊金山，坐落于十一座夢幻般的山丘上，背景是蔚藍色的太平洋，以及它像土豆片墻一樣逼近的霧氣，布滿陽光的霧氣是蒙蒙的金黃色。車子繼續向前行駛了三十英里…

在城市的出口處，四周重新變得荒蕪而僻靜。在散布的幾間房屋過后，天際線上又是那種一望無際的風景。

遠遠的，前方畫出了一道鐵打的柵欄，在那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墓園。雪弗蘭穿過了大鐵門開到了跟前。

在這塊寧靜的土地上，原本干旱的地表被綠油油的草坪所取代。草坪上星星點點散布著許多墓碑，參天巨杉的簇簇枝葉遮蔽著陽光，在地上形成一塊塊陰影，把許多碑石都“收藏”在了里面。

走在園中水泥鋪就的小徑上，感覺天氣格外炎熱，四周一片寂靜，唯有草叢中傳來蟋蟀的歌唱。

貝基在一條人行道的邊上停好了車，然后示意麗貝卡跟她下車。

她們爬上了一個丘陵，又走過了好幾排墓碑，差不多來到山頂，貝基終于在一塊白色的石頭前面停下，墓碑上寫著“娜塔莉·麥露蒂”的名字。

On

The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