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子突然暴起,一把推開陌千語,“是又怎樣!你仗著懂點(diǎn)醫(yī)術(shù)就了不起?憑什么你過得那么好,有丫鬟伺候。”她歇斯底里地喊著,“我就是要讓你也嘗嘗絕望的滋味!”
院門口已經(jīng)圍了不少聞聲而來的村民。劉嬸子的話讓眾人嘩然,陌千語卻冷笑一聲,“我行醫(yī)濟(jì)世,從不曾虧待過村里任何人。
你們采藥的錢,我都會比縣城高,讓大家在家門口就能賺到錢。今日倒要請大家評評理,這般恩將仇報,就是劉嬸子的為人之道?”
老村長此時也趕到了,聽了事情原委,氣得胡子直抖,“劉家的!你糊涂啊!你這樣做,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劉嬸子見事情敗露,突然癱坐在地,嚎啕大哭,“我...我就是氣不過...看那丫頭片子生意越來越好...我家卻...”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襲青衫的周子陵快步走來,衣擺還沾著趕路時的塵土。
方才在醫(yī)館坐診,聽聞師妹的藥田出事,當(dāng)即把醫(yī)館交給藥童照看,自己策馬趕來。站到陌千語身側(cè),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毀人藥田等同斷人生計,按律當(dāng)賠。若拒不認(rèn)罪,那就衙門里說個明白。”
“不!不要報官!”劉嬸子的丈夫從屋里沖出來,跪在地上,“我們賠!賠還不行嗎?”劉嬸子一聽要見官,方才的囂張氣焰全消,哭喊道:“是我豬油蒙了心!我、我求您別報官……”
陌千語看著這對夫婦,心中的怒火漸漸被悲哀取代,只冷冷道:“藥田的損失,你照價賠償,往后村里的采藥活計,你也別再來了。”老里正嘆息一聲,“劉家的,你們必須賠償陌姑娘的全部損失,并且驅(qū)逐出村。”
劉嬸子最終認(rèn)命地跟在劉叔身后,懷里抱著個破布包袱,里頭胡亂塞著幾件舊衣裳。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拖得老長,像兩條灰溜溜的瘦狗。
她回頭望了望村口那棵歪脖子棗樹——樹上還掛著去年豐收時系的紅布條,如今正在風(fēng)里一抽一抽地打轉(zhuǎn),活像在嘲弄她。
“娘。”大柱突然從草垛后頭鉆出來,額頭上沾著稻草屑,眼睛紅得跟爛桃似的,“我把被褥給你們送來了。”少年把捆好的鋪蓋卷往地上一撂,濺起一蓬塵土。
劉嬸子忙撲過去想抓兒子的手:“柱啊,你跟娘說句話,娘知道錯了...”
鐵柱猛地后退兩步,鞋底在黃土路上刮出兩道深痕。他攥著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的肉里:“娘,我早勸過你也不聽。之前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桂花知道我有這樣的父母,也不愿意跟我了。”少年彎腰撿起塊土疙瘩,狠狠砸在夫妻倆腳邊,“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們了。”
劉嬸子忽然發(fā)現(xiàn)包袱皮濕了一大塊,原來是自己眼淚把補(bǔ)丁上的碎布花給泡發(fā)了。
離開時,夕陽已經(jīng)西沉。周子陵走在陌千語身邊,輕聲問:“就這樣放過她?”
陌千語望著天邊的晚霞,“藥材已經(jīng)毀了,再怎么懲罰她也回不來...”她頓了頓,“只是接下來幾個月的訂單...”
“別擔(dān)心,”周子陵拍了拍她的肩,“我們可以去鄰鎮(zhèn)收購藥材應(yīng)急。再說了...”他笑著指了指自己,“這不是還有我嗎?”
陌千語緊繃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些,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剛回到院門口,老張頭就急匆匆地迎了出來,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小姐,您可算回來了!那個少年醒了!”
陌千語聞言,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什么時候醒的?可有什么不適?”
“約莫一個時辰前。他醒來后很安靜,只是問這是哪里,奴婢按小姐的吩咐告訴他了。”小蓮跟在陌千語身后,一邊走一邊匯報。
陌千語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已有計較。她推開偏院廂房的門,屋內(nèi)藥香彌漫,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聽到開門聲立刻轉(zhuǎn)過頭來。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蒼白的臉上,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如今卻明亮如星。雖然依舊瘦弱,但已經(jīng)能看出他原本清秀的輪廓。見到陌千語,他立刻想要站起來,卻因體力不支而踉蹌了一下。
“別動。”陌千語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不必多禮。”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嘴唇微微顫抖:“是...是您救了我?”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長期不說話的沙啞,卻意外地好聽。陌千語注意到他說話時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仿佛習(xí)慣了低頭。
“是我在奴隸市場看到你,把你帶了回來。”陌千語在他對面坐下,示意丫鬟去準(zhǔn)備些易消化的食物,“你昏迷了整整七日,你身體極度虛弱,能活下來已是奇跡。”
少年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身上干凈的粗布衣:“謝謝...小姐救命之恩。”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陌千語輕聲問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而不帶壓迫。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他們...叫我阿奴。”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十四歲。”
陌千語微微睜大了眼睛:“十四?可你看上去...”
“我知道。”阿奴苦笑了一下,“趙……前主人說我看起來小,更...更合他意。”他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身體也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陌千語心頭一緊,立刻明白了什么。她曾在醫(yī)書上讀到過,有些權(quán)貴有特殊癖好,專挑看起來年幼的少年...她強(qiáng)壓下心中的憤怒,盡量平靜地問道:“你身上的傷,是因?yàn)?..”
阿奴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又低下頭去:“我不肯...他就打我,關(guān)我,不給我飯吃。后來我絕食加上傷口感染惡化,他們不愿意出錢就把我扔到了奴隸市場。”他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回憶起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陌千語深吸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阿奴的肩膀:“阿奴,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那個吃人的地方,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
阿奴抬起頭,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