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陌千語特意起了個大早。她將珍藏多年的山參用紅綢仔細(xì)包裹，又取出自己一匹上好的云錦料子，連帶著新摘的野山茶一并放入竹籃。

李府朱漆大門前，陌千語整了整素色衣裙。門房通傳后，她捧著竹籃穿過九曲回廊，但見老夫人正在花廳賞菊。“老夫人安好。蒙您的照拂，特備了些山野之物，特來感謝。”

老夫人慈愛地輕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與我還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么？再說，你那菌菇包調(diào)理身體好極了，我那幾個帕交姊妹喜歡的緊呢。”

她頓了頓，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原本是要隨兒子進(jìn)京的，誰想京城疫病正盛，只得暫留此地。倒是因禍得福，能多幫襯你們些時日。”

陌千語聞言，面露關(guān)切之色：“老夫人既要暫留此地，更要保重身體才是。我這里有些自制的丸藥，雖不知能否對癥，但日常防疫總是好的。”

說著從袖中取出幾個青瓷小瓶，瓷瓶上貼著用法，“您且收著，早晚服用一丸，可強身健體。”

陪著老夫人用了晚膳，席間老夫人興致頗高，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舊事。陌千語耐心聽著，時不時應(yīng)和幾句，又細(xì)心為老夫人布菜添湯。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丫頭啊，多虧有你陪著說話解悶，我這把老骨頭才沒悶出病來。”

“老夫人說哪里話，”陌千語輕輕回握，“能聽您講這些故事，是千語的福分。”用過膳后，陌千語又陪老夫人一會兒，直到老人家露出倦意，才起身告辭。

秋風(fēng)漸起，夜晚的山風(fēng)帶著沁人的涼意，吹得院角的柿子樹沙沙作響。陌千語望著枝頭青黃相間的果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呼出一口白氣，搓了搓凍得發(fā)紅的手指。菌菇的黃金季節(jié)即將過去，到了冬季只怕明顯會產(chǎn)量銳減，到時候收入也跟著打了折扣。雖說有藥粉生意和酒樓分紅撐著，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姑娘，這么晚還不歇息？”老張頭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

陌千語回過神來：“張叔請進(jìn)。”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張頭佝僂著背走進(jìn)來，手里提著一盞油燈。燈光照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映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打擾姑娘了，但有件事得連夜稟報。”

“張叔坐下說。”陌千語示意他坐在對面的矮凳上。

老張頭擺擺手，依舊站著：“今日盤點了糧倉，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收成比去年多收了三成。眼下倉庫已經(jīng)裝不下了，剩下的都堆在臨時搭的草棚里。若是遇上下雨...”

陌千語眉頭一皺。糧食豐收本是好事，但倉儲不足反而成了問題。“能賣出去多少？”

“附近幾個莊子也都豐收，糧價已經(jīng)跌了三文錢。”老張頭搖搖頭，“若是賤賣，實在可惜。”

陌千語站起身，在房間里踱步。她的影子隨著油燈晃動，在墻上忽長忽短。忽然，她停下腳步：“張叔，村里會釀酒的有幾人？”

老張頭一愣，隨即眼睛一亮：“姑娘是說...把余糧釀酒？”

“正是。與其賤賣糧食，不如釀成酒。好酒越陳越香，不愁存放，價格還能翻上幾番。”

“姑娘說得在理。”老張頭搓著手，眉頭卻未舒展，“只是建酒坊要不少銀錢，還得找靠譜的人手。說來也巧，眼下農(nóng)忙剛過，村里不少壯勞力都閑著。而且...”

他頓了頓，指著西邊那排屋子：“當(dāng)初建這些屋子時沒考慮周全，連個正經(jīng)倉庫都沒留。不如趁這個機會，請幾個村里人來幫忙，既能把酒坊建起來，又能補個糧倉。”

陌千語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忽然望向門外泥濘的小路：“既然要請人，不如把門口這條路也一并修了，人多力量大，一次把這幾件事都辦了。”

老張頭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笑容：“姑娘想得周到！我這就去村里尋幾個踏實肯干的。這事包在我身上，之前幫忙建造房子的時候，就有幾個干活比較細(xì)致的。”

老張頭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繼續(xù)道：“姑娘，要不把劉三手也喊上？那小子自從偷盜事發(fā)后一直勤勤懇懇的，也是一時糊涂犯了錯。您不在的這些日子，他時常來幫忙砍柴火，劉婆婆更是連夜織布，幫別人洗衣服，變著法兒幫他還債，也是個苦命人。”

陌千語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溫和：“既然他已經(jīng)改過自新，自然該給他一個機會。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能迷途知返才是難得。”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劉婆婆年紀(jì)大了，還這般操勞，也是不易。等忙完這陣子，我去看看她，或許能幫襯一二。”

老張頭聽罷，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連連點頭：“姑娘仁義！劉三手要是知道您還愿意用他，必定更賣力干活。”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腳步輕快了幾分，顯然是為能給劉三手一個機會而高興。

陌千語望著他的背影，唇角微揚。這世道艱難，能多拉一把迷途之人，或許就能少一個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老張頭離開后，月光透過云隙，在腳前鋪開斑駁的光影。陌千語推開窗戶，秋風(fēng)裹挾著山間的涼意，穿過半開的窗欞，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深深吸了一口秋夜的涼氣，望向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山影。又坐回桌前，指尖輕輕撥弄著算盤珠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將最后一筆賬目記下。“一千零三兩...”她低聲念出這個數(shù)字，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指尖輕輕劃過賬頁，嘆了口氣。菌菇包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再次采摘，眼下這幾個月怕是再難有進(jìn)項。

修建倉庫雖需百兩開支，但修路的木料石料可就地取材，能省下不少材料費，主要支出在人工工錢。

來年開春打算在周邊栽些果樹，既能有吃不完的時令鮮果，又能做果脯蜜餞和罐頭。此外除了原先的釀酒計劃，果園還能為釀酒提供新鮮原料，可謂一舉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