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前夜，陌千語獨自坐在油燈下，用炭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小的蛋糕。指尖摩挲著粗糲的紙面，“生日快樂，陌千語。”她對著空氣輕聲說，然后笑著將紙揉成一團，丟進了火盆。

次日天未亮，陌千語便被窸窣的響動驚醒。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時，薄霧中站著幾個身影。老張頭捧著個歪歪扭扭的木匣，里頭躺著三塊桂花糕；小蓮挽著新縫的荷包；阿青攥著個草編的蚱蜢。

“小姐，生辰安康！”昭明從人群里擠出來，懷里的黃歷嘩啦作響，“那日見您生辰壓在寒露節氣，就想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靴尖碾著地上未干的露水。

小荷將長壽面遞過來：“生辰一定要吃長壽面，天沒亮我和小蓮就起來和面了，您嘗嘗？”

陌千語接過碗，手微微發抖。面條的香氣混合著蔥花和香油的味道鉆入鼻腔，她忽然想起現代時那些精致的生日蛋糕，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動。

“謝謝大家。”她的聲音哽咽了，趕緊低頭吃了一口面，咸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淚水卻不受控制地落進碗里。

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個生日，也是她真正找到歸屬感的一天。這些樸實的人們給予她的溫暖，值得她用全部力量去守護。

修路的活計比預想中耗時更長，雖請了人搬石填土，兩個月的光景轉眼即逝，眼看就要到年根底下了。

臘月里的日子過得飛快，院角的臘梅已綻開了第三茬。陌千語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裹緊棉襖去查看修了一半的路基。凍土硬得像鐵，工人們呵出的白氣在晨光里凝成霜花，錘鑿聲驚起山雀，撲棱棱掠過灰蒙蒙的天際。

師兄的信是冬至那天到的。驛站的小童踩著薄冰來送信，險些在門前滑了一跤。信紙帶著北地特有的寒氣，展開時還能嗅到松煙墨混著雪粒的味道。

師傅的消息是臘八節前后傳來的。云游的行腳商捎來口信，說在潼關見過白須灰袍的老者騎著青驢往東去，包袱里還露著半截藥鋤。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緊趕慢趕，總算在過年之前將倉庫和門口的路修正好。

臘八那天，陌千語守著咕嘟冒泡的臘八粥，突然發現灶王爺畫像的邊角被蒸汽熏得卷了起來——就像師傅總也捋不平的破舊衣袍下擺。

臘月二十九的清晨，陌千語推開房門，一股清冽的寒氣撲面而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平日劈柴的木墩上積了一層新雪——昨日老張頭已經告假回鄉過年去了。

老張頭粗糙的手接過自己遞去的藍布包袱時，眼眶都紅了。包袱里是請師傅趕制出來的棉襖，針腳細密，還絮了新棉花。

“這...這怎么使得...”老張頭結結巴巴地推拒，布滿老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著包袱皮。

“您辛苦一年了，應該的。”陌千語又塞給他一個紅紙包，“這是工錢，多添了些。”紙包里除了說好的數目，還多放了一吊錢。

老張頭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千恩萬謝地收下了。院角的柴堆碼得整整齊齊，足夠用到正月里。臨走時還不住回頭，說開春一定早些回來干活。

陌千語望著新落的雪像一層糖霜，均勻地鋪在青石板上。她呵出一口白氣，看著它在冷空中慢慢消散。

“小姐，我把臘肉掛好了！”小荷從廚房探出頭來，臉頰被灶火烤得紅撲撲的，發梢上還沾著幾片雪花。她手里捧著一碗昨日多余的臘八粥，香甜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格外誘人。

陌千語接過碗，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小心燙。”她輕聲囑咐，看著小荷蹦蹦跳跳地跑去整理剛買回來的年貨。

那些紅紙、炮仗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像一團團小小的火焰，為這個冬日增添了幾分暖意。

廚房里，燉肉的香氣已經彌漫開來。陌千語掀開鍋蓋，濃郁的肉香伴隨著蒸汽撲面而起。

她小心地用筷子戳了戳那塊五花肉，肉質已經酥爛，醬色的湯汁在肉塊上泛著誘人的光澤。

“再加點黃酒。”陌千語嘗了嘗味道，覺得還差那么一點醇厚的酒香。她轉身從櫥柜里取出一瓶黃酒，輕輕倒入鍋中。褐色的酒液與醬色的湯汁交融，瞬間激發出更濃郁的香氣。

鍋里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五花肉在湯汁中微微顫動，仿佛在向她訴說著美味的故事。陌千語滿意地蓋上鍋蓋，讓火候再小一些，慢慢收汁。

廚房的窗戶上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花，外面的世界變得模糊不清。她靠在料理臺邊，聽著鍋里輕微的沸騰聲，思緒漸漸飄遠。

阿青他們去鎮上采買，陌千語不太喜歡湊熱鬧就沒有一起去。她擦了擦手，從柜子里取出一疊紅紙和剪刀，“趁著他們還沒回來，小蓮咱們先把窗花剪了。”兩人在堂屋的火盆旁坐下。

炭火噼啪作響，映得紅紙更加鮮艷。院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歡快腳步聲，積雪在靴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昭明清亮的嗓音率先穿透風雪：“我們回來啦！”只見他一手提著鼓鼓囊囊的年貨包袱，背上還挎著個更大的包袱，幾乎要把他的身影完全遮住。阿青牽著馬車跟在最后，正仔細地將韁繩系在院角的拴馬樁上。

轉身時不忘從車轅取下干草料，又舀了瓢溫水倒進馬槽，動作嫻熟地照料著這匹一路辛苦的馬。

他們身上都落滿了雪花，昭明的眉睫上結著細小的冰晶，阿青的襖肩頭積了厚厚一層雪。

他們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鼻尖和耳廓都凍得通紅，卻掩不住眼角眉梢洋溢的喜色。

“買了什么這么高興？”陌千語迎上去，接過昭明手里的包袱，沉甸甸的。

昭明神秘地眨眨眼，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糖瓜！還有...”他獻寶似地又摸出一個油紙包，“蜜餞！是小姐最愛吃的甜食！”把采購的年貨一一擺出來：豬肉、糖果、紅燭、新碗筷，還有一塊上好的錦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