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小姐做新衣裳的。”他有些得意地說,“我跟那布莊老板討價還價了半天呢!”
陌千語笑著搖頭,心里卻暖暖的,五個人圍坐在八仙桌旁開始準備包餃子。小荷搟皮,昭明拌餡,小蓮負責燒火,阿青負責添水劈柴,陌千語負責包。
小荷搟的皮兒有的厚有的薄,昭明看了直搖頭:“你這樣,煮的時候厚的還沒熟,薄的都破了。”
“那你來!”小荷氣鼓鼓地把搟面杖塞給他。昭明接過搟面杖,動作麻利地搟了起來。
“小姐包的餃子真好看。”小荷湊過來,好奇地觀察著。
“熟能生巧罷了。”陌千語溫和地說,順手教她捏了個花邊。小荷學著他的樣子,卻捏得歪歪扭扭,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傍晚時分,院子里飄起了雪。陌千語踮著腳尖在屋檐下掛上新買的紅燈籠,燭光透過薄薄的紅紙,在雪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暈。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頭對正在收拾馬車的阿青道:“對了,你趕車去趟老里正家,把廚房里那刀五花肉和兩壇桂花釀送去。今年多虧他幫著周旋,咱們才能順順當當住在這新房子里。”
她頓了頓,手指輕輕點著下巴思索片刻,又快步往屋里走去:“等等”不一會兒,她捧著個精巧的竹編食盒出來,盒蓋上還細心地系了條紅綢帶。
“這是?”阿青好奇地接過食盒。
“蜜棗和芝麻糖,都是軟和吃食,里正奶奶牙口不好,正好合適。”陌千語邊說邊又從袖中取出個繡著福字的小香囊,“這是前些日子配的安神香,里正奶奶年前風寒過后,總說睡不安穩,這個放在枕邊能助眠。”
阿青應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還是姑娘想得周到,里正奶奶見了準要高興。老里正最愛這口桂花釀,上次還念叨來著。”他邊說邊往外走去,厚實的棉靴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腳印。
陌千語望著阿青的背影,又叮囑道:“路上慢些,雪天路滑,等你回來開飯。替我跟老里正和奶奶問個好,就說開春再去給他拜年。”燭光透過紅燈籠的薄紙,在她臉上映出溫暖的光暈,連睫毛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紅色。
“姑娘!”隔壁王嬸挎著竹籃風風火火地走來,籃里新剪的窗花紅得耀眼,“明日記得來取春聯啊。你叔今早磨了好墨,特意給你們寫了副吉祥話兒!”
陌千語連忙眨去眼中的濕意,笑著應下正要轉身,卻被王嬸一把拉住。王嬸從籃底拿出個紅布包:“這是自家曬的柿餅,甜著呢!多虧你今年收了我家的藥材,價錢又公道,我家那小子才能順順當當把媳婦娶進門。”
陌千語剛要推辭,王嬸一拍大腿:“哎呦,家里肉還悶著,咋給忘了。”說完挎著竹籃風風火火地走了,只留下一串腳印在雪地里。
望著王嬸遠去的背影,陌千語嘴角不自覺揚起,“村里人還是淳樸的多,你給人家一分好,人家就記著還你十分。”
廚房里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燉得酥爛的紅燒肉、清蒸魚、臘味合蒸、還有一大鍋熱騰騰的餃子。
“開飯啦!”小荷歡快地喊著,把最后一道菜——一盤金黃酥脆的春卷端上桌。
大家圍坐在桌前,燭光映照著每個人的笑臉。陌千語舉起酒杯:“又是一年,希望來年大家都平安喜樂。”
“平安喜樂!”大家齊聲應和,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但屋內卻暖意融融。這就是家的感覺吧,她想:即使沒有富麗堂皇的宅院,沒有錦衣玉食,但有這些在乎她的人,就足夠了。
飯后,小蓮第一個蹦到院子里,捧起一抔新雪捏成團:“小姐快來打雪仗呀!”她話音未落,雪球已經擦著昭明的衣角飛過,在青磚墻上炸開一朵白花。
“反了你了!”昭明笑著抓了把雪追過去,卻踩到冰面滑了個趔趄。小荷趁機將雪沫子撒了他滿脖頸,冰得他直跳腳。阿青默默滾了個碩大的雪球,趁亂推向了笑作一團的姐妹倆。
陌千語站在廊下看著他們嬉鬧,忽然有冰涼的雪粒鉆進后領。回頭看見小蓮正躲在柱子后偷笑,指尖還沾著未化的雪屑。“好啊,連我都敢偷襲?”她故意板起臉,卻忍不住笑出聲,隨手團了個松軟的雪球追過去。
陌千語彎腰捧雪時,忽然聽見遠處不知誰家孩子在唱:“雪花飄,新年到,外婆給我做棉襖...”稚嫩的童謠裹著風雪飄來,她捏雪球的手突然頓了頓。
冰涼的雪水從指縫間滲出,恍惚間卻像是摸到了外婆粗糙溫暖的手掌。老人布滿皺紋的眼角會彎成月牙:“我們語丫頭放的鞭炮最響,年獸肯定不敢來。”
“小姐當心!”小荷的驚呼讓她回神,只見昭明擲來的雪球正迎面飛來。她本能地偏頭躲過,卻不料踩到暗冰,整個人向后仰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阿青不知何時閃到身后,用后背穩穩接住了她。眾人愣了片刻,突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昭明指著阿青沾滿雪沫的后腦勺:“咱們阿青這下真成雪人了!”
陌千語拂去袖口雪粒,望著一院子追逐的身影。燈籠的紅光映在雪地上,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很長,像極了童年時外婆家院墻上搖曳的竹影。
“接著!”她突然將雪球拋向空中,晶瑩的雪團在紅燈籠下劃出閃亮的弧線。夜風卷著碎雪掠過屋檐,仿佛傳來記憶深處老人慈愛的應答。
暮色漸濃時,陌千語獨自站在院門口。遠處青山鎮家家戶戶開始掛紅燈籠,炊煙在雪幕中畫出蜿蜒的痕跡。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藥囊,那里裝著曬干的艾草與當歸。當初她連最基礎的止血藥材都認不全,如今藥柜里整齊排列的瓷罐。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睛,“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她輕聲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藥囊里的草藥發出細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