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清晨，山間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陌千語裹緊了身上的棉襖，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凝結又消散。

她站在新開辟的果園邊上，看著老張頭帶著幾個長工將一捆捆果苗從牛車上卸下來。

“東家，這批梨樹苗長得真不錯，根系發達，準能掛滿果。”老張頭抹了把額頭的汗水，黝黑的臉上滿是笑意。

陌千語蹲下身，仔細檢查一株果苗的根部，指尖沾上了濕潤的泥土。“確實不錯，老張叔，這批苗子比去市場上看的那批強多了。您看這嫁接處，愈合得多好。”

“那是自然，價錢雖然貴些，但值得。”老張頭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東家，魚塘那邊您打算什么時候放魚苗？眼瞅著都快半月有余了，天氣要轉暖了。”

陌千語站起身，望向遠處已經挖好并引了山泉水的魚塘，水面在晨光下泛著微微的波光。“我打算今天就去鎮上看看。聽說新來了個南方的魚苗商人，品種很齊全。”

正說著，小荷挎著個竹籃從院子里走出來，身后跟著昭明。十四歲的小荷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雙杏眼靈動有神，發間只簡單地插了支木簪。

“小姐，我和昭明去藥田了。”小荷揚了揚手中的籃子，“今天要收最后一批冬凌草，下午回來制作送貨的藥粉。”

陌千語點點頭：“去吧，記得把新到的白術苗也種上。昭明，你多教教小荷辨認藥材。”

昭明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間掛著的藥鋤：“小姐放心，小荷學得快著呢，昨天還自己配了一副治風寒的湯藥。”

看著兩人走向遠處的藥田，陌千語若有所思，心中已有了盤算。這些孩子跟著她已有段時日，是時候根據各自的性子，好好規劃一番了。

昭明過完年也15歲了，但性子沉穩，手腳又勤快。小荷比昭明小了一歲，這些時間幫著打理藥草從無差錯，陌千語盤算著將炮制藥粉的活計交給他，自己也好騰出手來琢磨新方子。

阿青年紀雖長，卻整日里閑不住，唯獨在馬車上一坐便是幾個時辰。往后這接送藥材、對接客戶的活計，倒成了他最拿手的差事。

“阿青呢？”陌千語收回目光，轉身問老張頭。

“一大早就駕著馬車去鎮上了，說是要送上次客人訂的那批干菇，順便采購些鹽和糖回來。”老張頭答道，“那小子腿腳利索，晌午前準能回來。”

陌千語點點頭：“那我去準備一下，等阿青回來就讓他帶我去鎮上買魚苗。張叔，果園就拜托您了。”

小蓮是這些孩子里面年紀最小的，生性安靜靦腆，平日里總是不聲不響地做著瑣事。

她不似昭明那般顯眼，也沒有小荷的伶俐勁，卻像春雨般潤物無聲——灶臺邊的柴火總是及時添好，晾曬的衣物總在變天前收進屋，就連園子里新冒的雜草，也總在她默默經過時被拔得干干凈凈。

近來家里的飯菜更是全由她主動張羅，雖只是尋常菜色，卻頓頓準時，碗筷擺放得整整齊齊。

陌千語有次掀開鍋蓋，發現燉菜底下還藏著特意給她留的香菇——那孩子不知何時注意到她偏愛這個。

陌千語看在眼里，心中漸漸有了打算。回到屋里，陌千語翻開賬本，指尖輕輕劃過密密麻麻的賬目。這幾個月花錢如流水，青石路從門口鋪到后山，梨樹苗的尾款前日才結清。

方才又付了最后一批雛雞的銀錢，眼看著積蓄的千兩銀子快要見底。她揉了揉眉心，窗欞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門檻處戛然而止。

“小姐...”小蓮的聲音細如蚊吶。

陌千語抬頭，看見小蓮站在門邊，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怎么了，小蓮？”

“我...我打掃完院子了。廚房的柴也劈好了。”小蓮低著頭，“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陌千語放下毛筆，仔細端詳著這個內向的姑娘。“來，坐下。”陌千語拍了拍身邊的凳子。小蓮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坐下，身體繃得筆直。

“小蓮，你有沒有特別想學的東西？”陌千語溫和地問。

小蓮搖搖頭，聲音更小了：“我...我不知道...”

“這樣吧，你做事細心，又穩妥，我想讓你學著管賬，以后家里的進出、藥鋪的買賣，都交給你記賬，你覺得如何？”陌千語溫聲問道。

小蓮微微一怔，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低聲道：“我……我不識字，怕做不好。”

“沒關系，慢慢學。”陌千語肯定地說，陌千語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桿小巧的戥子，“來，先認識這個。”

小蓮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輕輕碰了碰戥子的銅盤，又怕碰壞似的縮了縮手。

“這叫戥子，用來稱量藥材、銀錢，最是精細。”陌千語耐心地教她辨認刻度，“你看，這一星一點，都關乎分量，半點馬虎不得。”

小蓮抿著唇，認真點頭，目光緊緊盯著戥桿上的細密刻度，像是要把它們刻進心里。

“明天開始，我教你認字、算數，等阿青從鎮上回來，讓他帶些紙墨。”陌千語看著她專注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發頂，“你愿意學嗎？”

小蓮抬起頭，眼睛里難得閃過一絲光亮，聲音雖輕，卻格外堅定：“我愿意。

正說著，院子里傳來馬車的聲音和阿青洪亮的吆喝聲：“小姐！我回來了！還帶了好消息！”

院子里，阿青正從馬車上卸下一袋袋貨物，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一笑就露出兩排白牙。

“小姐！我在鎮上遇到那個南方來的魚苗商人了！”阿青興奮地說，“他帶來了好幾種稀罕魚種，有青魚、草魚，還有您上次說的那種長得特別快的鯉魚！”

陌千語眼前一亮：“太好了！他還在鎮上嗎？”

“在呢！他說要停留三天，就在集市東頭搭了棚子，說這趟帶了足足三萬尾魚苗。”阿青擦了擦汗道。

“辛苦了，去歇會兒吧，午飯過后我們去找那商人。”陌千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