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馬車載著六個包鐵皮的柏木桶回來，水面泛著細密的漣漪。小荷聞聲從藥田跑來，看見桶里黑壓壓的魚苗驚呼：“這么多！”

“談成了！”陌千語跳下馬車，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統共花了九兩八錢。”陌千語解下沾了水漬的斗篷，臉頰因興奮泛著紅暈，“青魚兩千尾，草魚三千尾，新品種鯉魚只要了兩千尾——那商人最后白送了五百尾鯽魚苗呢！”

阿青正把木桶往池塘邊搬，聞言扭頭笑道：“你們沒瞧見，那商人記賬時手都在抖。他說跑遍三州十六縣，頭回見人把三十文的魚苗砍到十八文。”

次日天剛蒙蒙亮，老張頭就帶著三個長工在池塘邊忙活開了。他們用細竹竿撐起麻繩網，將兩個池塘隔成不同區域。

“青魚性子猛，得單獨養在東塘。”老張頭往水里撒了把麩皮試水溫，轉頭叮囑，“記得提醒東家，草魚吃的苦荬菜得多備三成。”

陌千語蹲在田埂上，正往木牌上記錄魚苗數量。昭明提著裝滿綠藻的木桶路過：“這鯉魚苗怎么有些泛紅？”

藥田方向傳來阿青的喊聲：“小姐！村里一大群人往這邊來了！”

果然見著白頭發的村正拄著拐杖，身后跟著幾個扛農具的村民。最前頭的中年漢子老遠就拱手：“陌姑娘，聽說您引進了湖州鯉魚？咱們青山鎮可從沒人養過這稀罕物，大伙兒都想來開開眼哩！”

“可不是嘛！”后頭一個年輕后生踮著腳往池塘里張望，“我爹說鯉魚金貴，只在縣太爺的宴席上見過一回。“

正說著，池塘突然“嘩啦”一聲響。眾人轉頭看去，只見阿青褲腿卷到膝蓋，正站在淺水區插籬笆。七八尾小魚從他腳邊竄過，陽光下鱗片閃著銀光。

“哎喲！”村里年長的羅老爺突然拍腿，“這籬笆得用桐油泡過的竹子！普通竹子泡半年就爛了！”他捋著白胡子湊近水面，“不過這鯉魚長得可真俊，等養肥了老頭子非得討一條清蒸不可。”

“叔，您可別跟我搶，”方才的中年漢子搓著手笑，“我媳婦懷著身子，都說鯉魚最補了。”

陌千語眼睛一亮，立即轉向昭明：“去庫房取去年剩的桐油。”又對七嘴八舌的村民笑道：“各位叔伯放心，等秋后魚肥了，我按成本價給大家撈。”

三日后清晨，魚池邊的青石槽里最后一把魚食在魚群爭搶中濺起細碎水花。

小荷趴在池邊數著逐漸浮出水面的魚嘴數量，轉頭朝正在整理竹簍的陌千語喊道：“小姐，照這個吃法，咱們的魚食撐不過晌午了。”

陌千語將裝著“醉夢散“的瓷瓶仔細系在腰間，聞言唇角微揚：“正好帶你們去見識些新鮮玩意兒。”她指尖輕撫過藥瓶細膩的釉面，腰間隱約透出三五個同樣精巧的瓷瓶輪廓。

她特意選了件靛青短打，發髻用荊釵挽得緊實——今日要去的白石山與自家霧語山不同，那里雜樹叢生，連采藥人都要結伴才敢深入。

“我跟你們一塊去，”老張頭抱著新編的竹簍追到院門，“聽說白石山澗最近有野獸出沒...”

“我們只在外圍溪流轉轉，老張叔你腿腳還沒好利索，還是在家里幫忙照應。”陌千語晃了晃腰間的錦囊，“再說有這個呢。改良過后的‘醉夢散’，哪怕熊瞎子聞了都得睡上幾日。”

晨霧未散的山徑上，小蓮舉著竹杖撥開蛛網，突然“咦”了一聲。順著她撥開的蘆葦看去，溪流轉彎處的淤泥里立著十幾株青黃相間的茭白，晨光中像一柄柄出鞘的細劍。

“這下可好了。”小蓮割著茭白，“草魚最愛吃這個，能省下不少豆餅錢。”

山里還找到了一叢野苜蓿，嫩綠的葉子簇擁在溪邊，正是雞鴨最愛吃的草料。小蓮順手也割了幾把，塞進背簍里：“這下連雞食也省了，回去剁碎了拌些糠麩，保管那群小雛雞搶著吃。”

陌千語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望著遠處山坡上成片的果樹，眉頭卻微微蹙起：“雞鴨魚的口糧算是有著落了，但果園那邊……澆水倒是不愁，山泉引過去很方便，可施肥卻成了大問題。”

昭明直起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是啊，今年新栽的梨樹苗最吃肥，光靠原先那點糞肥怕是不夠。”

他頓了頓，忽然眼睛一亮，“小姐，要不試試塘泥？前幾日清理池塘時挖出不少，曬干了肥得很！”

陌千語搖搖頭：“塘泥雖肥，但酸性太重，果樹受不住。”她蹲下身，撥弄著腳邊松軟的腐葉土，若有所思，“要是能尋到些草木灰或者腐熟的堆肥……”

正說著，林間忽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阿青挎著個竹筐鉆了出來，后面還跟著小荷，額頭上還沾著幾片草葉：“小姐！我們在西坡摘草藥時，發現了幾處野山羊的糞，曬得干透了，拾回來正好當肥料！”

陌千語眼前一亮：“山羊糞溫和，確實適合果樹。”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草屑，“走，咱們先去西坡看看，若能多收集些，今年的梨樹就不愁了。”

小蓮卻有些猶豫：“可野山羊糞散落在林子里，撿起來費工夫，光靠咱們幾個怕是不夠。”

陌千語輕笑：“不妨事，待會兒回去問問村里誰家愿意幫忙，咱們按筐算工錢，或者……”她眨了眨眼，“拿秋后的鯉魚換。”

阿青一聽，立刻咧嘴笑了：“那肯定有人干！今早我還聽村口的李嬸念叨，說想嘗嘗湖州鯉魚呢！”

三人沿著溪流往西坡走，腳下的腐葉沙沙作響。沒走多遠，阿青突然蹲下身，撥開一叢灌木：“小姐，快看！”

只見幾塊風干的深褐色糞塊散落在樹根旁，正是野山羊留下的。陌千語撿起一塊捏了捏，滿意地點頭：“曬得夠干，直接就能用。”

小荷麻利地從背簍里翻出麻袋：“這附近肯定還有，咱們分頭找找。”正彎腰收拾著，林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