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四月中旬，但陽光已顯出幾分毒辣，空氣中隱隱浮動著燥熱的氣息。她輕輕拭去額角的細汗，轉身朝藥房走去。
“小荷啊，去庫房看看儲水的陶缸還剩多少?！彼p聲囑咐道，“再去檢查下山泉的水量是否充足。”
正在晾曬藥材的小荷聞言抬頭：“姑娘，可是要變天了？”
陌千語從藥柜深處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指尖在“暑癥”一頁輕輕摩挲：“阿青在城里發現冰片售罄，薄荷、金銀花種子被搶購一空?！蹦扒дZ語氣頓了頓：“今年恐怕會發生嚴重的旱情。”
她忽然轉身，衣袂在藥香中劃出一道弧線：“小荷，去陶瓷店問問，看有沒有大些的儲水罐，價錢好商量。小蓮，你去知會里正爺爺，就說今年恐有大旱，請他提醒鄉親們早做準備?！?/p>
稍作停頓，又吩咐道：“昭明，你和老張頭帶人去后山，把泉水流經之處清理妥當。辦完后，都到院中集合，我再細說安排?！?/p>
眾人領命而去，院子里霎時安靜下來。陌千語坐在老梨樹下的石桌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糲的桌面。風裹挾著異常燥熱的氣息，將藥圃里的當歸氣味吹得愈發苦澀。
陌千語走進里屋，從床榻旁的榆木柜中取出一個漆木匣子。匣子打開，里面整齊碼著幾錠銀子、數吊銅錢和兩張蓋著紅印的銀票。
她將銀錢倒在桌上細細清點——統共二百八十兩有余，這是她去年經營菌菇包和藥粉生意攢下來全部家底。
腦子里飛速運轉著，手里也開始記錄起來：若真鬧起旱來，儲水是必不可少的，到時候糧食也肯定會漲價，得先囤些米面。
藥田需深挖蓄水溝；果園得安排人挑水保苗；魚塘若撐不住，得提前賣掉一批魚。
地窖也需要挖兩個；最重要的是藥材也需要備著，金銀花、薄荷、藿香這些解暑草藥得曬制三石，再去山陰處采些車前草和夏枯草......
山莊的安全也要加強，“天災尚可熬，人禍……得先見血封喉?！蹦扒дZ心里坐著最壞的打算。
目光掃過窗外嘰嘰喳喳的雛雞群，又補充道：“這些雛雞倒是不怕熱，回頭讓老張頭在后院搭個通風的涼棚，遮遮日頭應該就能應付過去?！?/p>
正思量間，忽聽后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昭明匆匆折返，撐著窗欞急聲道：“小姐！老張叔說山泉比去年同期少了三成！再這樣下去，只怕撐不到六月！”
陌千語心頭一緊，立刻合上匣子，沉聲道：“去告訴老張頭，先帶人把上游的水道疏通，盡量多存些水。另外，你帶點銀子跑一趟鎮上，找瓷器坊的趙老板，讓他把庫存的陶甕水缸都送來，就說我明日親自去結賬。”
小蓮匆匆跑回來，額上還帶著細汗，一進門就急著說道：“小姐，里正爺爺說村民們都不信會大旱，前兩日剛下了場小雨，田里還濕著呢。他說……這事怕是難勸?！?/p>
陌千語聞言，手指輕輕敲了敲匣子，神色未變，只淡淡道：“無妨，信不信由他們。”她合上匣子，放回柜中，語氣平靜，“小蓮，你再去一趟里正爺爺家，不必再勸旁人，只告訴他——讓他自家多儲些水，把蓄水池清理干凈。若最后是咱們多慮了，不過白費些力氣；可若真旱了……”她頓了頓，目光微沉，“至少他家里不會措手不及?！?/p>
小蓮點頭：“我這就去！”她轉身要走，又猶豫了一下，“小姐，那其他鄉親們……”
陌千語抬眸看她一眼，唇角微揚，卻沒什么笑意：“天要旱，人各有命。咱們能顧好自己，已是萬幸。”
眾人聽從吩咐，忙完事情后陸續歸來。夕陽西下，院子里灑滿了金色的余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干燥的塵土氣息。
陌千語站在院中央的石桌旁，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目光掃過陸續聚攏的眾人。
老張頭和劉三手從山上下來，兩人步履沉重，衣襟上沾著干涸的泥痕，眼神里透著幾分焦灼。他們剛去查看過山上的泉眼，顯然情況不妙。
昭明擦了擦額頭的汗，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從他們的表情里讀出些什么。
小荷和小蓮低聲交談著，而趙大和阿強則站在稍遠處，身上還帶著酒坊的酒香。
她目光落在兩位釀酒師傅身上，開口道：“趙大、阿強，天旱將至，酒坊暫時停了吧。”
兩人一愣，趙大搓了搓手，遲疑道：“小姐，這酒可是咱們的生計……”
陌千語神色平靜，語氣卻不容置疑：“水比酒金貴，現在一滴都不能浪費。”她頓了頓，“若你們不愿留下，工錢今日便可結清?！?/p>
阿強和趙大對視一眼，沉默片刻后，阿強先開了口：“小姐向來有遠見，我們信您?！壁w大也點頭：“是啊，多虧您照應，我們哪能這時候走？”
陌千語微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欣慰，隨即環視眾人，聲音沉穩：“明日開始，所有人分成三組……”說罷將竹簡緩緩展開道：“第一組由老張頭和劉三手負責，主理農田、藥田、果樹、魚塘和雛雞的照料。加深藥田之間的溝渠，加固農田的壟溝?！?/p>
她的目光轉向兩位老農，語氣鄭重：“果樹不必日日澆灌，但藥田和農田必須保住。魚塘的水位若再降，就搭棚遮陽，雛雞也是，別讓它們熱死?！?/p>
老張頭摸了摸曬得黝黑的脖子，點頭應道：“小姐放心，老頭子種了一輩子地，知道怎么省水。”劉三手也拍了拍胸脯：“藥田里的藥材剛剛抽芽，我夜里去山澗背些濕土回來，能撐幾日是幾日。”
陌千語微微點頭，又看向其他人：“第二組昭明和小荷負責儲水、儲存糧食和收集草藥。在這之前，兩個人先挖地窖，我也會一起幫忙?！?/p>
“第三組……”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阿強和趙大，“繼續釀酒?！?/p>
眾人一愣，趙大忍不住道：“小姐，您方才不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