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墨宇澤便起身出門,親自去查看災情。晨光熹微中,只見田間地頭龜裂如蛛網,本該郁郁蔥蔥的莊稼此刻蔫黃枯瘦,土地干涸得幾乎要冒煙。
他眉頭緊鎖,沉聲問道:“如此嚴重的旱情,為何無人上報朝廷?”
隨行的保長戰戰兢兢地跪地回稟:“回王爺,原本的縣令因貪贓枉法被革職查辦,朝廷尚未委派新官上任,縣衙事務暫由主簿代管,可主簿膽小怕事,不敢擅自做主,這才……耽誤了上報。”
墨宇澤眸光一冷,指尖微微收緊。如今才六月初,旱情便已如此嚴峻,若再拖延下去,百姓如何熬過今年?
突然遠處傳來嘈雜聲,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正為半桶渾水撕打。墨宇澤瞳孔驟縮,腰間玉佩猛地撞在刀鞘上,發出清脆的錚鳴。
他抬眸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天際,聲音低沉而冷肅:“傳本王令,即刻開倉放糧,調集附近州縣水源,賑濟災民。另外,飛鴿傳書回京,請朝廷速派能臣接手此地政務。”
保長連連叩首:“是!是!王爺仁德!”
墨宇澤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向村口,衣袍翻飛間,帶起一陣干燥的塵土。他必須盡快解決此事,否則,這一方百姓怕是要遭大難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簡陋的醫館,陌千語正低頭為一位老者把脈,指尖輕輕搭在那枯瘦的手腕上,眉頭微蹙。老者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屋內彌漫著苦澀的藥香。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她指尖微微一顫,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抬眼望去,墨宇澤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晨光勾勒出他冷峻的輪廓,那雙深邃的眼眸淡淡掃過屋內,最終落在她身上。
“陌姑娘,辛苦了。”他嗓音低沉,帶著幾分疲憊,卻依舊威嚴不減。
陌千語連忙起身行禮,低垂著眼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王爺言重,這是民女分內之事。”
墨宇澤微微頷首,沒再多言,轉身去查看其他病患的情況。然而,他方才那一眼,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待墨宇澤走遠,一旁的小荷和小蓮忍不住湊過來,眼中閃爍著促狹的笑意。小荷壓低聲音道:“小姐,這兩日您怎么總是心不在焉的?方才王爺一來,您連脈象都診錯了呢!”
小蓮也掩唇輕笑:“是啊是啊,平日里小姐做事最是沉穩,怎么這兩日頻頻走神?莫非……是因為墨王爺?”
陌千語耳尖一熱,連忙瞪了她們一眼,聲音雖輕卻帶著嚴厲:“休得胡言!王爺身份尊貴,豈是我們能妄加議論的?”她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這世道,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若讓人聽了去,輕則受罰,重則……”
她沒有說下去,但小荷和小蓮頓時噤聲,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在這個王權至上的年代,一句無心之言,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陌千語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診位,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然而,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墨宇澤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和他那句淡淡的“辛苦了”。
她暗暗咬了咬唇,心中默念:不可多想,不可逾越。他們之間,本就云泥之別。
這些日子,墨宇澤晝夜不停地處理著賑災事宜。他親自監督官倉放糧,在烈日下丈量干裂的田地,連靴底都磨薄了一層。
新上任的縣令是個年輕進士,跟著跑前跑后記錄災情,官袍下擺沾滿塵土也顧不上撣。
兩人常在油燈下核對賬冊到三更,墨宇澤執筆的手背青筋微凸,縣令則時不時揉著發紅的眼睛強打精神。
而在城郊山莊里,陌千語正全神貫注地研磨著藥粉,她額前碎發被藥爐熱氣熏得微微卷曲,指尖早已染上混合著黃連與雪蓮的獨特藥香。
經過數日的反復試驗調整配比,霜火丹的改良終于有了突破——新配比的方子中不僅加入了冰片,,還加入百年山參的須根溫養藥效,消除了丹藥原本的燥烈之性。
最令人驚喜的是,昨日為心脈受損的老農診脈時,發現他萎縮的經脈竟有了復蘇的跡象。
“小姐,這位病人服藥后脈象平穩多了!”小蓮驚喜地捧著脈枕過來,眼中滿是欽佩。
陌千語輕輕點頭,指尖搭上病患的腕間。果然,原本紊亂的脈象已漸漸趨于和緩,心脈處那股凝滯之感也消散不少。她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笑,連日來的疲憊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慰藉。
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無聲地立在門邊。墨宇澤不知已觀察了多久,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沾著藥漬的衣袖上,又移到那些服藥后氣色轉好的病患身上。
“陌姑娘。”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篤定,“三日后隨本王進京。”
陌千語指尖一顫,藥匙“叮當”落在瓷碗中。她愕然抬頭,正對上墨宇澤灼灼的目光。
陌千語將手中的藥方輕輕折好,抬眸看向墨宇澤:“王爺,民女還需半月時間準備。家中藥田、山莊諸多事務,都需妥善安排。“
墨宇澤眉頭微蹙,指尖在桌案上輕叩兩下:“十日。“
“鬼紋癥。”他徑直打斷,袖中取出一卷絹帛遞來。展開的絹布上詳細記載著京城新發怪病的癥狀:初期低熱不退,繼而臟腑枯萎縮,與眼前這些旱區病患的脈象竟有七分相似。
“太醫院束手無策,但你的霜火丹——”他目光掃過正在煎煮的藥爐,“或許能護住他們的心脈。”
“十五日。“陌千語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霜火丹尚需最后一批藥材成熟,若提前采摘,藥效恐要大打折扣。“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鋒,最終還是墨宇澤微微頷首:“準了。“
屋內驟然安靜,連藥汁沸騰的咕嘟聲都清晰可聞。陌千語望著絹帛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記載,忽然明白為何這些天他總在深夜翻閱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