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陌千語開始著手安排山莊事務。她原打算帶著小荷、小蓮、昭明和阿青一同進京，可看著滿山的藥田和需要照料的病人，又陷入了沉思。

“小姐，這些跌打粉我都按您教的方子配好了。”小荷捧著藥包進來，身后跟著扛著藥簍的昭明。

陌千語敏銳地注意到，昭明放下藥簍時，小荷悄悄遞了帕子給他擦汗，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都飛快地紅了臉。

這個發現讓陌千語心中一動。夜里，她獨自在藥房整理行裝時，小蓮端著茶進來：“小姐，昭明說赤陽草再過半月就能采了...我們都走么？”

陌千語接過茶盞，若有所思：“我改主意了。”她望向窗外月色下的藥田，“讓小荷和昭明留下吧。”

“啊？”小蓮驚訝地睜大眼睛，“可是...”

“他們二人配合默契，況且...”陌千語抿了口茶，眼中閃過一抹溫柔，沒說完的話消散在茶香里。

次日清晨，晨露未晞。陌千語將小荷和昭明叫到藥田邊，指著那片長勢喜人的藥圃道：“這趟進京，你們二人留下。老張頭和劉三手負責照顧農田和果樹還有雛雞。小荷負責藥田的采收，昭明負責藥材的炮制。”她頓了頓，“若有急事，按我教的方法傳信。”

小荷急得眼眶都紅了：“小姐，我要跟著您...”

“京城局勢復雜，山莊更需要你們。”陌千語將一本手札遞給昭明，“這里面記著所有藥材的采收時辰和炮制要點。”她看向兩人，意有所指地補充道：“互相照應著，等我回來。”

離開那日，陌千語特意去藥田轉了一圈。晨光中，她看見昭明正在教小荷辨認新發的藥苗，兩人挨得極近，陽光下投下的影子已然交融在一起。她微微一笑，轉身走向等在山莊門口的馬車隊伍。

“都安排妥當了？”墨宇澤騎在馬上問道。

“民女還需要帶上所有藥材。”她迎上墨宇澤的目光，“還有——這些試藥記錄。”她指向案頭那本密密麻麻的筆記，墨色字跡間還畫著許多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號。

墨宇澤微微頷首：“準。”轉身時玄色披風揚起一道弧線。

他朝隨行的侍衛長打了個手勢，沉聲道：“傳本王令：其一，即刻從鄰近州縣調派三名太醫，并征調當地所有懂醫術的郎中和藥童；其二，命工部即刻勘察周邊水源，著人在城東三里處開鑿深井，同時調撥二十輛水車從臨縣運水；其三，開官倉放糧，按陌姑娘開的方子配藥，另設粥棚三處，每日辰、午、酉三時施粥。”稍作停頓，又補充道：“再傳令各州縣，凡能獻上有效抗旱良策者，賞銀百兩。”侍衛長抱拳領命而去。

車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車輪碾過塵土，發出沉悶的聲響。因帶著女眷和大量藥材，行進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

“阿青，把東邊的藥箱再固定一下。”陌千語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一個身形矯健的青年立即應聲，利落地調整著馬車上的繩索。

墨宇澤騎著墨色駿馬走在隊伍最前方，時不時回頭瞥一眼那輛青布馬車。

車廂內，陌千語正仔細清點著藥材。她將幾個青瓷瓶單獨收進暗格——臨行前，她已將特制的醉夢散留了大部分給小荷和昭明防身，剩下的都帶在了身邊。

指尖撫過冰涼的瓷瓶，她不由想起臨行前小荷紅著眼眶塞給她的香囊，說是能安神靜氣。

“姑娘，前面要過河了，您坐穩些。”阿青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陌千語剛扶住車壁，馬車突然一個顛簸，藥箱滑落，幾包曬干的藥草散了出來。阿青正要掀簾進來幫忙，卻見一道玄色身影已經先一步來到車前。

“王爺...”她慌忙要起身行禮，卻被顛簸的車廂晃得一個踉蹌。

墨宇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觸到那截纖細手腕時，指尖幾不可察地頓了頓。“小心。”他俯身撿起散落的藥包，聲音依舊冷肅，卻比平日低了幾分。

陌千語微微一怔，近距離看去，陌千語才發現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將散落的藥材一一歸位：“多謝王爺。”

墨宇澤沒有立即離開，目光掃過她整理藥材的嫻熟動作。記得去年在她山莊養傷時，她還是個被村里人指指點點的胖姑娘，那些孩童常追在她身后喊“胖丫頭”，連商販都不愿賣東西給她。

如今眼前這個女子，不僅身形窈窕了許多，更難得的是那份從容的氣度。她敢直視他的眼睛討價還價，甚至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據理力爭——這與記憶中那個胖姑娘判若兩人。

“你變了很多。”這句話脫口而出，連墨宇澤自己都有些意外。

陌千語的手頓在半空，藥匙與瓷碗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抬起眼，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王爺是說我的身形，還是膽量？”

他眸光微斂，聲音低沉而認真：“是骨子里的東西。”

陌千語將最后一味藥材收好，輕聲道：“人總是要變的。就像這霜火丹，不也經過數十次改良才成現在這樣么？”抬眼時，正撞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似有暗流涌動。她心頭一跳，慌忙垂下眼睫。

車外傳來侍衛請示的聲音，墨宇澤這才轉身離去。掀開車簾的瞬間，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陌千語聽見他低聲吩咐：“前方歇腳，給陌姑娘備熱茶。”

待車簾落下，她才敢抬頭，望著那道遠去的挺拔背影，心口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她搖搖頭，繼續整理藥材，卻不知為何，總感覺有道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自己馬車上。

墨宇澤望著那輛青布馬車，想起方才車廂里姑娘低垂的睫毛，在陽光下像蝶翼般輕顫。一年不見，她出落得越發...他猛地收緊韁繩，神色一凜：“傳令下去，加快腳程，務必在日落前趕到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