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個女孩叫小紅，她跟紅樓夢中的小紅差不多，不那么漂亮，也沒那么丑，一米六的苗條身板，讓她看起來還有點姿色，尤其是在南方的農村。她可不像農村人，或者不像她那家人。

她的爸爸媽媽是農民，人長得普通，能力也普通，她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她的爸媽，有人開玩笑說她是撿來的，說的人多了，還真有人誤解了，她自己也誤解了。

因為有點姿色，或者最特別，盡管她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她的爸爸還是最疼她，讓她讀完初中，甚至愿意供她上高中，是她自己不愿意上學，想到大城市去打工。是的，不是她不想上，是真沒有那個讀書的潛力，她很努力，考上的還是本鎮的普通高中。

當然，她不愿意繼續念書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她家窮，住在一座紅土山的一個小村子里，那個叫深溝頭村的偏僻鄉村，屋子是古大厝的護厝，即使這樣，還不夠房間，還得找同宗的人借一間來當客廳。

她想出去打工的目標是趕緊脫離這樣的家庭，初中三年，她都沒邀請過一個同學到她家做客，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她的朋友可是住洋房，二樓一間，還有自己的書柜。

當然，還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哥哥比她愛讀書，會讀書，可是她也不羨慕他，因為那個哥哥，除了會讀書外，傻傻的，特老實，跟她媽媽一樣，跟她心目中的男神形象相去甚遠。就這樣的哥哥，她是不可能指望他去改變家庭命運，可能還得靠她。

不是嗎？一個家庭，總得有個人站出來！

她家的四周，站在門口，眼前是一大片山坡地，其中大部分是水田，還有些旱地種的是甘蔗、紅薯、花生，這些田地，產生的價值很有限，最多也就是個溫飽，碰上過節和送禮的，基本上，一年到頭沒多少余錢。她父母也都知道這一點，可是他們就是安于這樣的生活，不喜歡工廠那種被人管的生活，說隨性慣了。

一眼就能看到未來的生活有啥可混的，小紅曾經給父親建議到鎮里去賣碗糕，她父親做的碗糕和豆腐都是很不錯的，她甚至愿意去幫忙。可是父親就是那樣的人，寧愿從早到晚地彎著腰在田里忙碌，寧愿被日頭曬得黑黝黝的。

不行，她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她算是念過書的人，屬于新時代的女性，她想要過富裕的生活。為了這個，她得去大城市，跟一個同鄉的去。那人在福州打工，給一家小店當廚師，那家店在福師大的學生街，生意非常火。他準備開一家自己的店，已經盤下來一家店，暑假正在裝修，新學期正需要服務員。

八月二十，她跟著這個同鄉到了福州的倉山區，裝修已經好了，老鄉自己當老板，也是廚師，只賣咸飯、炒米粉和兩樣湯。每天，湯會變化，咸飯和炒米粉不會變化。這樣的生意，現在看，一般般，老板說到了開學后會好起來，會很忙。

小紅是個有姿色的大姑娘了，雖然還只有十五歲，但已經有秀色出來，有幾個打工仔每天到這里吃飯，說是為了看她。這些臟兮兮的人，她可一個都看不上。

到了開學后，果然生意很好，很忙，好在，小飯店的工作時間不長，也就是中午和黃昏各兩個鐘頭會比較忙，其它時間還都比較輕松，也就是洗刷刷和擇菜、配菜的工作。

小紅對那些大學生比較感興趣，可是那些大學生似乎沒幾個看上她，有那么幾個，眼神不對，純粹把她當獵物看的。還是鄰居藥店的兒子可靠一點，他對她挺熱情的，有時候會請她幫忙看著炭火爐里的湯藥。他是負責給客人做各種湯藥的。這個男人，用他自制的美容膏巴結她。有一次，他把一塑料盒的膏藥往小紅的手中一放，說：“嗨，小紅，這個送給你，能美容的，每天晚上涂在臉上就好，你用用就知道了。我自己做的，比外頭的好得不知道多少。”

“是嗎，那你是用什么做的？”

“這可不能告訴你，商業機密，說不定以后我還要用它來掙錢呢。”

“黑不溜秋的，有什么好寶貝的，你還保密。哼。”

“你可別小看它。用過了你就知道啦。”

這個禮物對小紅還是比較有吸引力，她會去試一試的，她是個喜歡美的女孩子，因為她剛好處在不尷不尬的地位，說她是大美女吧，算不算，不管是從學識還是外表，都算不上。說她不漂亮吧，她還小模小樣，五官都還小模小樣，挺精致的，她覺得有點差的就是皮膚，好像不夠白，不夠細膩。

總之，小紅愛美，愛到讓老板都吃驚的地步，因為她用純牛奶洗臉，雖然每天早上半瓶，晚上半瓶，但一天也要一瓶，讓老板感覺好浪費。這是早餐奶，糧食呃，這么做很不好。

小紅是這么解釋的，一瓶牛奶的錢還不到一張面膜的三分之一，不算貴，算便宜的。

“可是這牛奶是用來喝的啊。這個小姑娘可能命運會出問題。”老板在心里這么想。

盡管是老鄉，還是他帶出來的，可是一個小姑娘能怎么說她呢？在學生街這樣的地方，他感覺自己鄉巴佬的思想可能過時了，不好隨便教導年輕人。但不管怎么說，老板總覺得這么做不地道，會遭報應的，不是錢不錢的事，那可是吃的問題，不是這么用的，要是換成別的，他還能接受。當然，由于認識到自己的小農思維，他也就不敢過多干預。

盡管是一大罐，一個月后也是會用完的，還別說，效果很不錯，皮膚變得白嫩了些，感覺好像蛻了一層皮。當小紅再次想向藥店少老板要膏藥的時候，他就不給了，說要讓她當女朋友才行。

“想得美，這么一罐東西，又不值幾個錢，想讓我給你當女朋友，你以為我是白菜啊。”

小紅自然不肯，藥店少老板長相太普通了，普通得她都沒想問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有人叫他鴻盛，也不知道是哪個宏哪個圣。

當然，藥店老板也看不上小紅，這個村姑有點姿色，可是他的兒媳婦至少也要是大學生，最好還是醫學院的大學生，不是連城鎮戶口都沒有的村姑。盡管他的兒子一般，可是藥店的接班老板娘必須是大學生，這樣便于傳承，也有利于后代。

隨著相處的時間久了，藥店老板覺得這個少女如果來他店里當服務員也挺合格，嘴巴甜，會招呼客人，他剛好需要一個好幫手。可惜，小紅似乎明白他的企圖，他不認她當兒媳婦，她自然也不認他這個老板。

標準不能降，為了家族事業。感嘆之余，藥店老板還是抱怨這個兒子不爭氣，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書也不好好念，連普通高中都考不上。

被人家看不起，小紅很生氣，決心要干出點名堂來。小紅繼續在飯店里幫忙，同時想著自己擺個攤，賣點啥。這兒的學生真是太多了，有二萬多，這么多人，沒理由沒生意做。

被小紅拒絕后，藥店少老板并沒有放棄，他又鼓搗出一瓶護膚水。小紅認為他在拿她當小白鼠，不接受。后來，少老板又給了一瓶黑膏藥，她才又幫忙體驗藥水的品質。

抹上去，感覺冰冰涼涼，挺好的。問他是什么做的，他又不說，猜測了幾次，她也就不問。

瓶子里的化妝水是一種綠色的、粘稠液體，有股淡淡的蔬菜味。既然手感不錯，小紅也就往臉上抹。

“啊啊！小紅你更漂亮了！”

“瞎扯。”雖然這么說，但被一個小伙子贊美還是讓人激動的，有一種照鏡子的沖動。

“行啦，你可以去學校里跳舞啦。玩去吧。”

就這樣過了一年，小紅確實變得越來越漂亮了，十六歲的年紀，屬于少女正美的時代，小紅不僅僅吸引了少老板，也吸引了幾個大學的體育生，幾個社會上的混混，幾個高中生。

飯店老板作為同鄉，警告她，不能跟這里的人約會，不論什么理由，當心被人家害了。

小紅當然還是有點戒備心的，她覺得最可靠的還是那幾個高中生，可是也擔心他們太沖動。很明顯，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地很多，她最喜歡跳舞，跟著體育生進了大學校園，參加三次周末的舞會。也就三次，她就把各種交誼舞學得大差不差，那幾個體育生都夸她聰明。

聰明有什么用，他們對她又不是真心的，要不是有很多人一同邀請她，她可是不會去的，人多反而好些，能達到一種平衡，互相間都有些看不過眼去，誰也就別想單獨占她的便宜。

也就三次，她就不敢跟體育生一起，她怕他們內部達成妥協。

第四次進大學校園參加數學系的舞會，那是跟少老板去的。那個少老板，真的是腦袋不靈光，跟他跳舞，像拖著個輪胎，她只跟他跳了一曲，其他的時候，她都是跟別人跳。她是個漂亮的舞伴，很多人想跟她跳舞，甚至打探她是誰，哪個系的。

每當進校園的時候，她就心虛，就覺得讀書也不錯，即使像她那個書呆子的哥哥那樣也還行。

（二）

做服務生，工資不高，她又喜歡打扮，能省的錢也不多，再加上寄回家一點，基本上月光光啦。

得找個發財的營生，或者跳槽。她已經開始為轉型做準備。為此，她向少老板請教，少老板說可以擺個地攤賣首飾，能表達情人意思的首飾最好。還介紹說臺江區有個市場，那個市場有這樣的東西可以批發，不過學生街最好的生意還是小吃，特色小吃，哪個地方的都行，像福州本地的永和魚丸店一樣。

這個提議讓小紅想到了洪瀨的貽慶雞爪，那可是名小吃，也許能在這里擺個攤。

小紅把這個意思跟少東家說了，并想找少東家借錢，或者邀請他入伙。少東家只想讓小紅給他當女朋友，說他不缺錢，只要這個條件成立，他就借給她錢，并幫她把這個小攤支起來。

“你要我賣身？”

“怎么能是賣身呢？我可是真心的。”

“你真心有什么用，你爸爸也是真心的不想要我。”

“那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可是，你離開他，什么也不是。你成天就會搞那些不著調的，還說自己要創立什么化妝品公司，那些是你這樣的人能搞的嗎？師大的那些搞化工的大學生都搞不出來，更何況是你。你什么也不是！”

“我......我對你是真心的，這總是真的吧。”

“真的，有什么用，你就像我哥，傻乎乎的一個，你能干嘛啊。我哥還能念點書，你呢？你能干嘛？給了管藥店鋪子的活，你能管過來嗎？我看你連柜子上的那些藥都認不全。”

“我......”

小紅說的是對的，看人很準，這個少老板，也就是個名頭，什么也不是。家族的商業他都傳承不了，更不用說創業。

還是愛起了點作用，少老板最終答應入伙，用他的私房錢。在少老板的出資和奔走下，一輛手推餐車做成了，小紅從洪瀨定制的鹵料也擺了上去，學生街多了一個泉州的小吃攤點，就在同鄉老板的店門口，甚至借助老板的店面，只是得幫忙墊付三分之一的租金。

餐車在中午就開始擺，店里吃飯的人，可以來點鹵料喝點小酒，晚上的生意最好，學生最多，并且到了夜里十二點，還有人偷偷出來打包。

從洪瀨來的快遞，本來三天一次，后來變成了兩天，最后變成了一天，甚至周末鹵料重量得翻倍。

17歲那年，小紅順利成了老板，生意做得很不錯，這個時候，藥店的老板看出這個女孩不簡單，同意兒子跟小紅交往，這天，也就是五一節，小紅開始稱少東家張宏盛。

現在小紅可以問護膚水是什么東西了，張宏盛說就是絲瓜藤的汁液調配的。

那黑膏藥呢？

......保密。

“你啊，張宏盛就是不著調。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嗎？胡亂和稀泥，還是干點靠譜的吧。”

實質上兩人歲數差不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藥店老板的兒子成熟得晚些，不著調的樣子，不過他也只比小紅早畢業三年，大了一歲多，虛歲算兩歲，實歲只有一年零四個月。城市的孩子早上學，農村的晚。

因為藥店老板開口了，兩人的關系發展得有點快。小紅開始到藥店上班，而少老板則去當鹵料攤的大廚，兩人的工作都進步神速，小紅很快認識了柜子里的各種藥材名稱和功用，而少老板，跟很多客人打成一片，即使是半夜，還在跟客人劃拳侃大山。

藥店里的人都笑話說這兩人生錯了地方。

認識是認識，藥店里有很多知識需要學習，這個時候，小紅學得很認真，她甚至在十八歲那年已經開始能配合藥店老板給病人打針和吊瓶，完全就是一個合格的護士。

這個時候，有個機會來了，為了扶持各個社區的藥店，并把有名氣的藥店轉化為社區醫療站，張家藥店獲得了一個機會：可以送一個人去醫學院深造，讀兩年，每年學費一萬，經考試和面試合格后，藥店必須變成社區醫療站，擔負防疫和社區養老醫療的責任。

這可是傍上了國家發展大計的好機會啊，藥店未來怎么發展都有了保障，對于張家藥店這種缺少繼承人的老牌藥店，那可是妥妥的好消息。按理說，應該張宏盛去，可是張宏盛明顯對醫藥不感興趣，勉強送進去了，也是不合格，白費那錢和機會。而小紅無疑是那個能吃苦而且勤學好問的人，再加上已經有基礎，學起來一定事半功倍，也一定會取得真經。可是藥店老板只有張宏盛這么一個后代，要是小紅將來看不上張宏盛，兩人關系吹了，那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嗎？

藥店老板開始落實兩人的情感問題，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給個明確話。

說實話，兩人還小，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多，談戀愛也才剛開始沒多久，給個明確的答案確實很難。怎么辦呢？

“大伯，不管我跟宏盛的結果如何，我去學，我來給你們張家藥店當一輩子經理和藥師。至于學費問題，您可以從我的工資扣，你看如何？”

小紅對大學生身份和社會地位還是相當重視的，如果能通過這個機會把自己變成大學生，她一定會努力的，雖然她不一定會喜歡上張宏盛，但對他也不討厭。關鍵這個人對她很好，而且，她到現在為止，所有的成功都跟他有關，說他是她的貴人也不為過。按照農村人的封建，她還真認這個傳統暗示的。

“這算你的誓言嗎？”

“對，我永遠不會背叛張家藥店，您可以讓人來當公證。”小紅說，“未來的事，誰也說不上，我知道宏盛對我的心思，但我沒辦法保證我能看上他，你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會是個誠實顧家的人，可就是缺了點上進心，也缺點成熟，太隨性，我相信您對自己的兒子，更清楚，對吧？”

這個村姑很誠實，是可以信任，假如兒子不爭氣，不給這個外人，到時候，張家藥店也是倒閉。

經過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張老板在最后期限還是選擇王小紅。

現在她是絲瓜的蔓兒，趴在地面上也能一個勁兒地往前瘋長，真是幸運！現在小紅看到的是蔓延不盡的遠方，那里霞光萬丈，一大片開枝散葉的絲瓜藤蔓。她開心極了。

18歲的九月一日，上學了，第一天，早上，學校內，廣播里的音樂和歌聲傳來，還有笑聲。培訓班里的許許多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大說大笑，有些人年紀已經不小，像她這么年輕的還真有點少。每一個打聽她的人，她都自稱是張家的外甥女。這么編排，她的胸口撲咚撲咚地跳個不停，臉蛋發熱。

接下來就是悶頭學習，醫藥學真是五花八門，雖然中醫藥為主，但是牽涉的科目依然非常多，比如：化學、植物學、生物學、護理等等，都要學，本來五年的內容被壓縮成兩年，面面俱到的壓縮餅干，真的不好消化。小紅只能悶頭趕路啊。

兩年中，小紅沒覺得自己有啥變化，不代表別人也看不見，她的氣質變了，自信了，更漂亮了，隨便站在那兒都會發光，那扎著長頭發的花布手絹都有了光。有一次，手絹松開了，輕輕地落到了地上，長長的頭發在風中飄舞著，很快就有很多人跑得飛快，爭著幫她撿。

奇怪的是，小紅越來越亮，而張宏盛的表情反而越來越黯淡，態度也越來越消極，甚至都不敢到學院里給她送藥膳，那可是給她補身子用的，他特意為她熬的。

她是瘋長的，不知道累似的，跑得那么遠，像一片煙，還是高傲的淡紫色。

有一次，他送藥膳的時候，她認真地看了看張宏盛，問他怎么啦，蔫巴巴的。

張宏盛沒說什么，跑了，跑得很遠。這個時候，小紅才發現他真的蔫了，都不知這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事。

這個時候，小紅停下來，審視一下自己，先從鏡子開始吧，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了，很久沒打扮，更顧不上用牛奶洗臉。以前，她是那么愛漂亮，現在她卻什么也顧不上，頭發都是用手帕隨便扎起來的，臉都是捧著水，隨意抹抹的，連用毛巾擦都顧不得了。可奇詭的是，鏡子里的她比以前還美，由小家碧玉蛻變成了大家閨秀，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她確定她的身體亮了，發著黃色的光。

洗一把臉，依然用兩手抹去水分，天然秀色。

是呀，一晃就兩年了，真快啊。

外面有人在喊她：“小王姑娘，慶祝晚宴開始啦，你趕緊下來啊！”

那是沙啞的聲音。小紅猛地怔了一下，清醒過來一般。是啊，一晃兩年過去了，畢業晚宴竟然這么快就到了，這次，他們67個學員，能順利畢業的只有42位，期間陸陸續續有些人退學，參加本次晚宴的只有52人，其中還有十人是不能畢業的，算肄業，不知將來的醫療站會怎么處理這樣的事。

晚宴的主席臺，是她們的班主任，也是一個即將退休的老教授，中醫院的系主任。他穿著一件黃色長袍，頭發一大部分發白，不過看上去依然相當精神，他想說點什么，大概情緒比較激動，聲音卡在了喉嚨里，一時說不出來。

咽了口唾液，他說：“我沒想到你們有這么多人能畢業，甚至還有這么多老赤腳醫生會畢業，感謝你們啊，感謝你們對中醫的堅持，是因為你們，我們的中醫才沒有那么快走向衰亡，現在國家開始重視我們中醫了，你們的春天到了，中醫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這里頭有了你們的堅持，我得在這里謝謝你們啊......”

過后，系主任跟大家一一握手，小紅跟他點點頭，恭維他是個值得尊敬的老中醫。

“小紅同學，沒想到還有你這么漂亮的年輕人跟我們的中醫在一起，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謝謝你的加入。”

系主任這么說，小紅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彤彤的。

“主任，我會好好干的。”小紅說。

這話把大家都給逗樂了，系主任旁邊的一位老同學說大家都會好好干的。小紅的臉更紅了，是真的臉紅，她真是冒名頂替的，可不那么名正言順。

兩年的濃縮學習，真的是不知不覺，真的是悶頭趕路，太多的知識需要學習，她的底子薄，真的缺太多，想想，一個初中文化，只有半年多的藥店服務生經驗，不靠勤奮和好問，她憑什么能把博大精深的中醫學硬啃下來呢？很多人都是她的老師，甚至包括師大的那些大學生，尤其是化學系和生物系的。

她真的是窮人，不僅僅是貧困的窮，文化上更窮。現在她終于富了點，物質、文化、精神都改觀了很多，現在她可以放輕松些了。現在，她明白自己的蛻變來自哪里呢？腹有詩書氣自華！

于是，畢業的晚上，也是師大學生畢業典禮的晚上，她拉著張宏盛一起去參加師大化學系的畢業舞會。

舞曲格外地響亮，燈光亮得晃眼。小紅拉著張宏盛，開心地跳著，張宏盛的舞步比之前好太多了，以至于她反而覺得自己變僵了，這兩年，她可一次娛樂活動都顧不上。

接下來，小紅感覺自己一下子被拋到眾人之間，成了最耀眼的明星，很多人拿出甜甜的笑容，請她跳舞。她一邊笑著，一邊跳著，一邊感受到周圍那些色色的眼光。

不，她可不是他們的獵物，她滑溜溜的，像綢緞一樣的閃了過去，所有的野獸光芒，一起躲過去。現在，她想起來了，以前，她在這里跳舞是多么的拘謹，現在，她多么自信，不在乎別人打探她是哪個系的。現在她也是正個八經的大學生，比他們也差不多多少，更主要的，她這個大學生，學的都是實用的真知，她還是創業者之一，可以算成功過人士，知識和事業雙豐收，是她們中最靚的妹。

許許多多雙手伸了過來，想拉著她的小手，這一次，她可不那么情愿的送給人家，有點挑剔，有點矜持，她還有點期待，期待一只有著藥香或者鹵香的大手。她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就是看不到這樣的人，此刻的人群看上去就宛如煙霧彈。

突然，肩部被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一個小伙子。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雙黑眼睛在色瞇瞇地笑。這人她認識，是體育生，是洪瀨雞爪的常客。現在她不喜歡這樣的體育生，身體彎腰地弓了起來，抵抗他的拉扯。

體育生的嘴唇張合著，不知道在說什么，周圍的聲音有些嘈雜。見小紅沒聽懂，體育生就抓緊小紅的手，想拖走她。

被強拉硬拽著，小紅跟在體育生的后面，跌跌撞撞的，很快她就憤怒了。

到了舞場的邊上，體育生朝一個角落一指。啊，是怎么回事呢？幾個男生手捧鮮花出來了，啊，小紅總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啦。沒等體育生下跪動作，他一放手，她就跑，推開舞場的門，跑得很快。

體育生沒料到會這樣，傻了，他的同伙也是。接著，體育生發怒了，他咆哮著追出來。

怎么會變成了這樣？體育生不明白，小紅也不是很明白。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心目中的影子不是體育生。

體育生被攔住了，被一個從暗處突然冒出來的人攔住，體育生正在氣頭上了，中途被人攔截，更生氣了，也不管是誰，就開始跟那個暗影糾纏起來。就這樣，小紅成功跑掉了，當她再見到張宏盛的時候，她嘴唇開始發抖，向他抱怨不辭而別，向他報告有人想欺負她。

腥味提示她，她抬頭仔細看向他的臉的時候，她才發現他的臉受傷了。

她問怎么回事。

“沒什么，跟別人撞在一起，打了一架。”

“跟誰啊，就你也能跟人家打架啊？”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替他擦拭，在微弱的路燈下，用頭發的手絹尋找那些傷痕。然后，她就意識到一個問題，忍不住高興地說：“剛才那個黑影是你啊！”

他沒說話。

“那你為什么自己躲開去，你要不喜歡那個舞會，你不直接領著我回家呢？”

“你不是喜歡跳舞嗎？往常你也是這樣的啊。”

“什么往常，往常......往常是兩年前的事了，還往常。”

“我以為這次也一樣。”

“你以為，你以為，你懂什么......對了，往常你是不是也是躲在這里等著我回去呢？”

“......”

“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喜歡，也不喜歡。”

“怎么說的？”

“我現在大概配不上你了，你漂亮，又有知識，還事業有成，我什么都不是。沒文化，連浪漫都不會。”

“你還連浪漫都不會，可你沒想過你是如何把我當小白鼠的呀。”

“這也是浪漫嗎？”

“當然。”

“你......你要那么說，好像也不全是。不過，確實是遇到你的時候，我才有搞化妝品的沖動。我本來是對藥膳比較感興趣的。”

“沒想到，我所有說的那些，你還真的信了。呵呵。你這個傻瓜。”

“那我是浪漫還是不浪漫。”

“浪漫。女為悅己者容。這就是浪漫。”

“行，那還好，至少有了一個優點。”

“什么？你是這么看待自己的嗎？你不是成了大老板了嗎？為什么這么貶低自己呢？你如果看不上你家的藥店和我們一起創業的洪瀨雞爪，你也是張家藥膳的老板啊，你還在鼓樓區和臺江各開了一家分店，多么了不起啊。才兩年呃。大哥，你成大老板啦。”

“我只是復制洪瀨雞爪的模式，沒啥了不起的。”

“什么復制，洪瀨雞爪的門店可是你幫我想出來的。再說，我們的感情跟生意有關嗎？我沒做生意之前，你不是拿黑藥膏和護膚水忽悠我嗎？后來，我在醫學院念書，你也沒少送藥膳給我！我現在這么漂漂亮亮的，還不都是你養出來的。你現在的藥膳很出名呃，大哥。看看你這個小白鼠就清楚啦。這兩年，我可是蒙頭趕路，那么累，也顧不上打扮，可是我一點兒也沒憔悴，也沒有無心無力，還越來越漂亮了，為什么？還不是你的藥膳，你不是沒有發現，你甚至沒經過我的同意，拿我的肖像去做廣告宣傳。大哥，怎么，我一直都是你的小白鼠嗎？說，你現在要打退堂鼓是不是你有了情人？”

“沒有的事，我還是處男。”

“......什么，這你都能......算了，我很高興，哈哈哈......”

“那你現在愛上我了嗎？”

“以前嘛，我......我還不知道，但我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感覺心里沒底的，也不知道這叫不叫愛情。”

“那現在呢？說說現在吧，你是什么感覺。”張宏盛的語氣有點著急了，呼吸也急促起來。

“現在啊，我是被那個體育生差點拉過去，才想到了你，而且你的形象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這么說吧，你像太陽。你懂了吧？你這個傻瓜。”小紅慢慢說。

“哦，太好了，太好了。傻點好，傻點好。”

“什么跟什么啊。”

男的高興地把女人抱起來，轉圈，轉圈，然后一同摔倒在草地上。

兩人鬧了一陣，然后氣喘吁吁地并排坐在了草地上，一起看星空。天上有個月亮，云還比較多，月亮時不時躲到云層里。

“唉，我只知道我愛你，并不確定你是不是愛我。本來我想自己安慰說我們還小，也許愛不愛的，還可以再等等，還可以等成熟點，認識觀深刻點。但是反過來又想，愛不愛的跟時間有很大關系？好像又不是。然后，我就開始著急了。”張宏盛感慨說。

“你啊，對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你知道嗎？你很聰明的，你是靠天賦吃飯的，我是靠努力的，所以，你做事就跟玩似的，而我呢？我靠努力，見到你爸爸給的那個機會，我就像餓死鬼看到了燒雞......等等......等等，這事，我得先說清楚，我不是因為交易才接受了那份培訓，我是為了趕上你，為了不讓你看不起，畢竟，我想跟你在一起也得有個平等的地位不是。這么說你懂嗎？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又自卑，我是個村姑呃，什么都沒有，現在除了一個文憑和一個門店。呃，這么說，我好像也不差，但無論如何，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趕上你啊，我可不想只當你的小白鼠。好了，現在，說說，你到底想不想要我，我也是個......處女......”

“也是什么，我聽不見。”

“這個有那么重要嗎？”

“當然，我有潔癖。”

“去你的潔癖，我也有潔癖，好不好。”

女的生氣地咯吱窩男的，兩人又鬧了起來，追追停停，最后又抱在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我跟你說，我做的藥膳真的會美容養顏，通過調理內分泌系統，通過藥膳糾偏個人飲食習慣......”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那些藥膳方子是一個老先生送我的，他到我們店來買藥，我看他一副衣衫襤褸的樣子，沒想要他的錢。幾次后，他就給了我一本舊書，線裝的，我就研究他書上的方子和理論。那可能是一本奇書，那上面的字可能是雕刻版的......”

“那書在哪兒，讓我看看，現在我可是中醫學士。”

“老先生交代說不能給女人看。”

“張宏盛，你就是個江湖術士，你別跑。”

兩人又追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