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460。】沈映暗自呼喚系統。
叮的一聲,460回應了:【沈映大人,有什么事?】
沈映說道:【我總覺得母妃不是死于瘟疫,哪有惡化這么快的傳染病?她是不是替我認罪去了?】
460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應該不是吧?】
沈映沉思:【如果她替我擔罪,那她應該也會替夏孝謙擔罪,可是原故事里夏孝謙卻受罰了,這是為什么?】
460道:【我們只負責扶正世界線,并不能知曉這些詳細的事情,夏孝謙行動自由,也許在原來的故事里,他出門撿球發生的事故并沒有被貴妃第一時間注意到。】
阿雅坐在臺階上,環抱著自己,連放聲痛哭都不敢,她淚如雨下,一直重復著擦眼淚的動作,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方才的老太監跟她說:
“貴妃娘娘前日夜里暈倒在了陛下的寢宮前,太醫說是染了疫病,不便四處挪移,于是將她安置在偏殿醫治,只可惜,今早沒能挺過去……薨了。”
“如今這滿京城上上下下都在消毒驅疫,這三月,各位主子就安心待在宮殿里頭,每日會有人送來吃食暖碳。貴妃薨于瘟疫,不得不焚燒遺骸,屆時陛下會大辦喪事,將她的尸骨送回漠于,還會以皇貴妃規格安排陪葬以示哀思。您作為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從此便是自由身,陛下說了,要走要留可由您自行決斷。還望阿雅侍女節哀。”
老太監還說,為了給漠于交代,他會立五皇子為太子。
阿雅想到此便凄慘地笑了。
五皇子身負一半的漠于血脈,立他為太子,的確是莫大的殊榮了。
以皇貴妃的規格送葬,送回故土,這些表面功夫倒是滴水不漏。
可她的娘娘再也回不來了。
阿雅甚至陰暗地想,或許娘娘根本沒有得瘟疫,是淑妃,淑妃的父親是位高權重的丞相!陛下為了平息淑妃的怒火殺害了娘娘!
亦或者,陛下原本想要借淑妃一事除掉天生雪白的小殿下,但娘娘將一切都承擔了下來。
無論是哪一種,阿雅都恨透了這大夏皇宮。
這些爾虞我詐,自視甚高的偏見和傲慢,讓她對整個皇宮都厭惡至極!
哭著哭著,她猛然驚覺,阿謙小皇子要成太子,她豈不是無法帶他去漠于了?
一瞬間,她對夏帝的怨恨達到了頂點。
沈映沒有打擾阿雅的悲傷。
她拉著夏孝謙走到屋內,語重心長地跟他說:“阿謙,如果有一天阿姐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在京城,不要相信任何人,下人、父皇、妃子、其他的皇兄和公主,還有那些氏族官家,你誰都別信,有問題就告訴阿姐。”
“你可以讓小白鷹給阿姐送信。”
宮殿里頭養了一只小白鷹,是去年漠于送來給母妃的。是母妃在漠于從小養大的白鷹生下的小鷹寶寶,這是她九年來唯一接納的東西。小白鷹在漠于受過訓練,能傳信。
據阿雅所說,小白鷹是漠于王親自訓練的,因為他期待著姐姐會因為小白鷹而給他回信。
只是如今看來母妃再也沒機會了。
沈映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想要交代好一切。
母妃的死和瘟疫讓她產生了緊迫感。
她覺得自己離流放不遠了。
夏孝謙被她的凝重嚇到了,他慌張的抓住姐姐的手,急忙說道:“我要和姐姐一起走。”
沈映心頭酸澀。
如果可以,她也好想把夏孝謙帶走。
這個笨蛋一樣的單純小東西,一個人留在這里定然會受到委屈的。
可他注定會是太子,注定伴著天子長大,她帶不走的。
“阿謙,分離只是一場短暫的惡夢,阿姐答應你,一定努力醒來,回到你身邊。”
夏孝謙聽到姐姐堅定的一番言論,不禁哭了起來。
他緊緊抓著姐姐的手,不斷說自己不要和姐姐分開。
沈映不知該如何平復他的難過,只能抱著他靜默著。
圣旨的到來比她想象中要快。
當天夜里,老太監就又來了。
他神情肅穆,舉著圣旨,宣布了夏孝謙冊封太子入住東宮的消息。
說是瘟疫期間全城戒嚴,但對圣旨的執行卻又那么的刻不容緩。
旨意宣完,一群人便抓著夏孝謙走了。
夏孝謙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凄厲地叫喊著。
“我不要做太子!我不要!”
“放開我!”
“我不要去東宮!母妃!母妃!嗚嗚啊啊啊——阿姐——快救阿謙,阿謙不要走!”
沈映坐在屋中,聽著夏孝謙的哭喊,繃著唇撇過臉。
“阿雅姐姐!阿雅姐姐!”
他把能依靠的人都喊了個遍,卻終究是徒勞無功,阿雅紅著眼緊追著隊伍,不斷請求他們輕點,不要傷到太子。
一直追到宮門口,阿雅被禁衛軍攔下,夏孝謙被太監死死摁在懷中,嗓子都嚎啞了,宮門外的榮華富貴對他來說就像洪水猛獸,他慘白著小臉,提不起半點期待。
大紅的宮門緩緩關閉,他徹底離開了親人的身邊。
阿雅失魂落魄地回到宮殿。
卻發現沈映竟不在屋中。
她頓時慌了神。
此時的沈映被老太監牽著,走出了后宮。
穿過一個巨大的廣場,抬眼便是望不到盡頭的天梯。
想必這就是上朝的地方?
她目光落在階梯上,猛然一頓。
只見階梯在月光下泛著一層瑩潤的斑駁淺紅。
果真和歷史上說的那樣,全盛時期的夏王朝,連上朝的路上的臺階都是紅玉鋪就。
沈映原以為自己要走上去,誰知老太監把她抱上了小轎子,由四個禁衛軍抬著走。
過了許久,才終于抵達終點。
繞過上朝的御霄殿,沈映停在了御霄殿后方的一個宮殿里。
看著牌匾上碩大泛金的“御書房”三字,沈映恍惚了一瞬。
老太監弓著腰,對她還算客氣,瞇著眼,皺紋密布的臉上一派波瀾不驚:“五公主殿下,還請稍等片刻,容老奴去請示陛下。”
說著,也不等她回應,就進入了御書房。
秋風蕭瑟里,門外看守的幾個小太監都目光好奇地偷偷打量著她。
衣裳單薄的沈映斂了斂眸子,雪白的長睫宛若冰晶晴雪掃過,往那一站,周遭都顯得明亮了不少。
鼻翼間涌動著濃烈的酒香。
她想,母妃就是在這里倒下的嗎?
不多時,她聽見殿內傳來輕微聲響,老太監走出來,微微福身:“五公主,陛下宣您進來。”
沈映秉著一口氣,緩緩走了進去。
她跟著老太監,從一旁走過了一道隔門,便瞧見了寬敞明亮的內室,沒料到屋子里還站著不少人,上方為首坐著一道明黃身影,許是不在朝堂之上,夏帝夏卿域穿的很簡便,一套外袍,墨發披散著,神色沉寂,漆黑的瞳仁平添許多威壓。
沈映好歹有個三十多歲的靈魂,在現代也算是業內的高位者,面對帝王,也只是將他視作另一個層面的高位者,以平等的心態對待。
她直直迎上他目光,對早就預知的故事走向毫無波瀾。
除了剛剛和夏孝謙分離有些許難以平復外,看起來倒是淡定。
夏卿域眼中劃過一抹訝異,說起來,這孩子還是第一次在有記憶時見自己吧?那張令人難以忽視的雪白小臉還蠻平靜,倒是個穩重的。
沈映走過去,也沒半分儀態可言,循著自己的經驗跪在地上,低著頭行禮:“夏孝矜拜見父皇,父皇萬歲萬萬歲。”
她稚嫩的嗓音響徹御書房,不輕不重,不卑不亢。
“哇,你就是那個煞星公主呀??真的是白發銀瞳誒!”一旁響起另一道透著頑劣的稚嫩童聲。
緊跟著,一個女人的訓斥便響了起來:“夏心安!閉嘴!”
沈映低著頭沒動靜,一直到上座的人緩緩開口道:“平身吧。”
她這才緩緩起身。
起身后,她第一時間朝著那個說自己是煞星的人看去。
一個和夏孝謙差不多大的男孩身穿青色華服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他幾乎和夏孝謙長得一樣,只是沒有夏孝謙那樣立體的骨相和翠綠的眸子。
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高挑的紅衣女人,她與上座的帝王氣質相同,一樣的貴氣逼人,一雙銳利的鳳眸,盛著屬于大國皇室的倨傲與對王權的野心,她周身配飾不多,只在發間斜斜插著兩根細長的金笄,平添素雅矜貴。妝容簡潔,唯獨紅唇烈焰,氣勢凌人。
她是屋子里唯一的女人。
注意到沈映的目光,她垂眸看了她一眼,并未有什么異色,淡然地移開了目光,像是根本沒把她放眼里。
沈映眨眼,也沒把那個女人放眼里,默默又看向了自己那個便宜爹。
見沈映又看過來,夏卿域挑眉。
周圍靜悄悄,還是那個女人先一步打破了這份寂靜。
她上前幾步,看著夏卿域,蹙著眉言辭懇切:“心安自小嬌慣,胥州偏遠,怕是難以忍受一路顛簸,請皇兄考慮更換轄地!”
夏卿域聞言一陣頭疼,不得不先一步退出了和小孩的眼神對峙。
“朕當時說什么來著?讓你選你不選,非要爭那一口面子和其他人抽簽,抽到邊境了你又不樂意,哪有你這樣的。”
夏卿微皺著眉,明艷的臉上劃過不甘:“可是,胥州著實太遠了!”
夏卿域便道:“那就多給心安派點護衛。”
夏卿微依然覺得不妥:“可是……”
話未說完。
一旁頭戴烏紗帽的幾人輕嗤打斷,其中一蓄長胡子的紅官袍老者嘲諷道:“可笑!這滿朝上下,講求的是一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沒有反悔的道理,難道就要因你與陛下手足情面,就叫皇族其他子弟放棄自己抽中的封地去偏遠極惡的邊境嗎?!”
夏卿微面色難看:“程太傅,你為何如此歪曲我的語意?我可沒說要其他族親與我兒交換封地,我不過是想換一個無人挑選,離京城近些的封地,有何錯!”
沈映不動聲色的聽著兩人說話,暗中咂舌。
哦~原來她就是歷史上那個玩強制愛的平耀長公主夏卿微啊。
平耀長公主,夏卿域的親姐姐,權勢滔天,倨傲強勢,年輕時看上了同期高中的探花郎,強行索要對方,納為駙馬,據悉這位探花郎因為做了駙馬而平穩一生,滿腹經綸風采,為國策論無數,卻不曾加官進爵,他婚后有不少文章中都提及了自己無法官拜丞相的遺憾。
成了駙馬,他就當不了內閣大臣,只能掛著閑職,為國出謀劃策都得通過妻子的手。
最后好像是郁郁而終了?沈映不太清楚,反正死的挺早。
這平耀長公主雖然玩強制,但愛也真,駙馬死后不過一年也隨他而去了。
思及此,沈映又往夏卿微那邊看了一眼,她猜測她身邊那個說自己是煞星的小孩應該就是夏卿微的兒子,平遙候夏心安。
不同于其他公主,必須嫁給侯爵貴公自己的孩子才能有資格襲爵。
作為平耀長公主的獨苗。
夏心安生來就能繼承母親的封號與爵位,哪怕他的父親是個寒門出身的閑職探花郎。
單憑他母親和帝王之間過硬的關系,就已經足夠讓他凌駕于萬人之上了。
平耀長公主可是能參政的,并非是掛著名頭的花瓶公主,除去駙馬背后的策論,她自己本身也才華橫溢,特別是在工程領域,十分出名。
至于嘲諷她的老頭,姓程的太傅,想必就是歷史上那個清正廉潔的內閣大臣之一,程正清。
程正清對長公主態度不好,很大原因在于長公主的駙馬。
據說那個驚才艷艷的探花郎,是他收養在膝下悉心培養的得意門生,本該繼承他的衣缽,有望進入內閣,卻被長公主橫插一腳,如何叫他咽下這口氣?
這時,夏卿微終于和她的陛下哥哥吵完了,夏卿微似乎完敗了,黑著臉,沒有爭取到交換機會,而吵贏了的夏卿域揚著眉,略帶得意:“夏孝矜,過來。”
沈映:“……”
她默默走過去,短短幾步路走的很煎熬。
流放滄州的宣判近在眼前了。
說不定流放前便宜爹還要替淑妃打自己一頓。
直到站在了夏卿域面前,她才發現他的案桌上鋪著一張地圖。
夏卿域又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兒雖然怪異,但長得確實還不錯,繼承了戈蘭流陽的眉眼,看久了,她的白反倒將她襯得有些超凡脫俗。
只見他伸手在地圖上幾處點了點,說道:“近來宮中瘟疫頻繁,欽天監說是你的命格與京城犯沖,所以朕想著,不如送你一塊封地,你離開京城生活幾年,也趁早學著為朕治理洲郡,這三處是欽天監看過后特意選的地方,福澤滿溢,你來選一個?”
沈映愣住了。
夏卿域只以為她是不愿意,緩了緩,他放輕了聲音,說道:“你母妃病逝是朕一時不察,五皇子如今封為太子,去了東宮,朕不會虧待他,你也不要覺得朕想趕走你,朕是為了你好,況且,你去了封地,就會成為有實權的公主,朕會賜你封號,派一隊守衛同你前去。”
看著沈映僵硬的模樣,他忍不住又多說了一些:“其他皇室族親一樣要走,近年來各地世家仗著天高皇帝遠,就開始自作主張,同仇敵愾地違抗圣意,派你們過去也是為了鏟除這些世家,重新收回皇室的權利。”
“你若想帶上那個叫阿雅的侍女或是其他東西,盡管跟朕提。”
他說了一堆,沈映卻無動于衷,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頭。
眼中有些不可置信:“我選轄地?”
夏卿域點點頭。
沈映徹底震驚了。
史書上說帝王只是下了一道旨意就把御和公主送走了。
可是現在,她有的選!
這不對啊!
沈映回過神,看向那地圖。
目光落在邊境的滄州上,她沉默著,激動著,忐忑著。
如果選了其他兩個她未來的走向是不是就徹底變了?!
沈映緩緩抬手,下一秒,帝王的手指先她一步落在了滄州的土地上。
她愣愣抬頭,對上一張欠扁的笑臉。
帝王笑著,說道:“你想選滄州是吧?朕也覺得滄州不錯,滄州好啊,東方水鄉,還是你皇祖母的老家,如今她就在滄州靜養,你過去跟她念念佛驅驅邪,盡盡孝道……”
夏卿域越說越來勁。
沈映默然。
直到現在,她真正領悟到了460那句話的含金量。
——“歷史難以改變。”
她的選擇,她的想法,她的防備,對歷史而言不重要,它總有辦法讓她走向正軌,無論她怎么謀劃算計逃避,她最終還是走上了歷史上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