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沙利文夫人
MadameO'Sullivan
城市的天空永遠(yuǎn)有令人習(xí)焉不察的味道。
它的神秘之處在于,你越是凝視它,越是感受到它的高深莫測。在這里,我形容它“高深莫測”可不單是一種夸張的修辭手法,而是實際的、物理尺度上的莫測。
朗河道市垂直距離星環(huán)65區(qū)大約有100公里[E1]。今天,市區(qū)的天空又是一幕廣闊無邊的玫瑰色,多云而無雨。朗河道市的居民知道,這是人造的晚霞。事到如今,人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科技的恩賜——有什么不好呢?黃昏的美,被預(yù)料、被統(tǒng)御,況且是人民共同的選擇。托玫瑰色的映襯之福,偶發(fā)愛情的機(jī)率都能增加好幾倍。野蠻的荷爾蒙的播撒,也盡管交給人造的氛圍去管理吧。
“嘿——吼——”“嘿——吼——”“喲吁……”
一隊遠(yuǎn)洋水手[E2]在北區(qū)的港口靠了岸,它們嘴里高歌著完整的、傳統(tǒng)的水手號子。歌聲入侵港口路人的耳朵,像沒教養(yǎng)的嚷嚷。
“幼鯨”從門廳的地上飛彈起來。他疾步地向水手的隊伍奔去,一邊默默數(shù)著數(shù):“1、2、3、4、5、6、7、8……”
8?這可不是”幼鯨”許愿的數(shù)字。
他跑得更快了,同時切了一條斜線[E3],想看得更清楚些。
“8、9、10……”“10……”
“……11!”是11!”幼鯨”一下子愉快至極。
“黃銅鎏金號”上的人頭數(shù)一般是10個人。第11人的出現(xiàn),預(yù)告著”幼鯨”新一輪的幸運正在降臨。“幼鯨”跟著港口的居民一起喚他為“自由人”。
“嗨——”“幼鯨”的鳴叫嘹亮,他迫不及待地朝自己的幸運摁下“預(yù)約!預(yù)約!預(yù)約!”的按鈕。
一隊水手紛紛爽朗地笑了。水手們非常魁梧,而“幼鯨”穿過一排排五彩繽紛的水手們的牙齒。
“自由人”也笑了。他站定,讓“幼鯨”向自己沖刺,讓熱辣的小炮彈結(jié)結(jié)實實地頂撞了自己。
“小心,伙計!”“自由人”警告他,“你把我的魂魄都撞飛了!”
“幼鯨”咯咯地傻笑。他像國王一樣宣布:“任務(wù)——給我!”那張100%小孩子的臉龐上盈著紅霞,小絨毛也是剛剛栽種在臉上沒多久的樣子。
假使你能忽視“幼鯨”那件破爛不堪的上衣和皺皺巴巴的褲子,你會以為他是個生養(yǎng)于富貴門楣的小孩子。
“為什么不換上門僮的套裝?”“自由人”問“幼鯨”。
“我辭職了。”小孩子淡定地說,“這不重要……你要派給我的任務(wù)呢?”
“自由人”愣了神。他急剎車,壓低嗓音,正顏厲色地訓(xùn)道:“怎么回事?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
“……我記得的……你說,要扮演一顆釘子,深深扎根在‘大公館’里……”
“但是你……”
“但是我不想做釘子。我不想扎根,不想一直作為‘地人’活著……我想過你那樣的生活——去、去遠(yuǎn)洋冒險,還有做一個‘天人’!”末了,又委屈巴巴地補充:“那‘大公館’里面的地人,根本就不信任我……”
“幼鯨”立下志愿:做世界的水手,游遍所有的港口。
“自由人”一言不發(fā),渾身能變色的部位卻都變得鐵青。“小伙計,我們不是在玩什么冒險游戲。”
他很想把一切解釋明白,可惜挺難的。它們浮沉在一套分層的、分級的、分類的社會規(guī)則里,天上地下又沒有建立起“巴別塔”。
“幼鯨”見“自由人”不理睬他,有些慌亂。“幼鯨”又強(qiáng)問:“任務(wù)……有嗎?”
他自認(rèn)為是多么用功的一個小孩啊!
同齡人向水手撒嬌,要禮物;“幼鯨”要的卻是任務(wù),是給他用功的機(jī)會。
“悠著點來,小伙計。”“自由人”牽著“幼鯨”,走進(jìn)“大公館”。
“幼鯨”別扭壞了。他企圖阻止“自由人”,暗地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往下盤。
“別擰巴。如果你還想接收我派發(fā)的任務(wù),就必須回到‘大公館’。”
噢,“回去”?事情哪有這么容易呢?[E4]
“自由人”領(lǐng)著“幼鯨”在大公館門廳的“莫哀樂MO?L”沙發(fā)上坐著。一位穿紅著綠的貴婦人捏著閃耀金光的四方磚卡片,在與門房科爾·蘭姆斯特[E5]細(xì)語交談。
“她一定也是來打聽‘魅影交易所’的。”“幼鯨”告訴“自由人”。
“自由人”仰長了脖子,看到門房科爾·蘭姆斯特露出那一貫迷人的微笑,搖了搖頭。
“幼鯨”得意洋洋地挑眉。他可是港口這一區(qū)最厲害的“鷹眼”了——大公館內(nèi)的蛛絲馬跡,不可能逃得過他的“法眼”。
貴婦人不打算放棄。她稍加猶疑,還是靠近了“自由人”。
“自由人”表現(xiàn)得不太意外,而是非常自然地起了身。“奧沙利文夫人O'Sullivan。”
“噢,是你啊……”貴婦人說,“你是‘掮客Referrer’?”
“是我,奧沙利文夫人。閑話少敘,我們開始吧。”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人走上電梯廳的時候,“幼鯨”并沒有跟上前去。
奧沙利文夫人詫異地回頭,問他:“提著你的褲子跟上來啊,小子。你不是我的‘跑馬Errandor[E6]’嗎?”
“幼鯨”一怔,遂回過味來。任務(wù)!原來是任務(wù)!
……
“‘掮客’先生,我先說好了……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規(guī)矩,不該我問的我不問,也不獵奇你們的秘辛。然而,我們也有我們的規(guī)則——你理解嗎?”奧沙利文夫人掏出上裝口袋里的蠶絲手絹,擦拭著自己的指尖和戒指。
“自然是理解,奧沙利文夫人。遑論您是來自赫赫威名的奧沙利文家族了,即便您是冉冉興起,沒有家族根基的‘社會勞動者’,我們也絕對遵照您的意愿。”
奧沙利文夫人斜睨他一眼。“給你,瓦爾登閣下的口信兒。”
“自由人”接過她透過手絹捏著的卡片[E7],放正在雙目中線,距離約為15到20厘米的坐標(biāo)點位。
然后,他徐徐移開了自己捏著卡片的食指和中指。
四方磚卡片脫空地懸浮。[YP8]奧沙利文夫人只聽得奢華的大帥套房內(nèi)響起“嗡嗚——”,瓦爾登的口信兒就這么被廣播了。
“諾爾瑪女士,和其他魅影交易所的生意人們,別來無恙。是我,斯蒂芬·威廉·瓦爾登,你們的老朋友……
這個口信兒是為了佐證一件事兒——瑪?shù)贍栠_(dá)·瑪麗·蘇珊·奧沙利文,是我來牽線搭橋的客戶……呃,是交易所的大客戶了。想必你們中也一定有人認(rèn)識赫赫威名的奧沙利文家族吧?作為將軍的遺孀,瑪?shù)贍栠_(dá)·瑪麗·蘇珊·奧沙利文正是家族的話事人。
我與瑪?shù)贍栠_(dá)交流過十幾次,這才肩負(fù)了她與你們之間的‘橋梁’角色。愿你們雙方合作愉快!”
又是“嗡嗚——”的嗡鳴。稍后,奧沙利文夫人耳道里的化境才恢復(fù)如初。
“自由人”眼疾手快,接住了掉落的四方正卡片,順手遞給“幼鯨”,說:“信物,保管好keepthiswell。”
“幼鯨”乖順地點點頭。
“那么……”“自由人”解鎖開一臺手提箱大小的智能設(shè)備終端“視域”,“奧沙利文夫人,歡迎你登錄‘魅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