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是沒有用的嗎？”

李斯的人生從那天的頒獎禮開始便不再受控，他從那天開始仿佛被拋到了沼澤池中，越奮力掙扎，陷得越深。

而最令他受不了的，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而是李莎莎輕而易舉的成功。

李莎莎的性格很招人喜歡，燦爛的笑容時常出現在她的臉上，一次又一次獲得的掌聲與成績使她越來越自信，對音樂的熱情與喜愛從她心中不斷迸發，成為了她長時間練琴的燃料。

李斯越來越厭煩看到李莎莎的笑容。

那笑容太過燦爛、明媚、沒有一點心機。俗話說，人越缺乏什么，就越討厭擁有這些品質的人。

每天七小時的練琴指標讓李斯越來越痛不欲生，每每練到三個小時以后，他不論精神還是體力都已耗盡，筋疲力盡的他接下來只是強撐著逼自己完成他給自己規定的每日七小時指標。他不能停下來。

或者說，他練得不能比李莎莎少。

他心中堅信，只要他比李莎莎練得多，就總有一天會超越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斯被迫不停地面對著自己一次次的失敗和李莎莎一次次的成功，每當失敗的重錘來臨，他便舉起自己那可憐的“保護傘”，一次次麻木不仁地重復著那句“只要我努力......就一定能超過李莎莎......”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斯靠著他那些信念撐到了李莎莎拿大獎的那天。

那天，他一直以來辛苦筑成的信念的高塔崩塌了。他跑出門之后瘋了一般地奔向海港，那天是12月31日，闔家團圓，海港的人并不多，整個城市都籠罩在辭舊迎新的興奮氛圍中，勞碌了一整年的人們終于歸家；在外辛苦漂泊的打拼者們終于短暫地擁有了一個可供他們休息的避風港；留學生乘著長途飛機風塵仆仆地踏上祖國的土地......一切都是這么溫馨美好，李莎莎家里更是因為在這一年最后一天到來的好消息中樂不可支。

但這一切，都與李斯無關。

他哪有什么朋友在跨年這一夜陪他聊天，疏解他的心事？誰不是珍惜和家人一起的時光，辭舊迎新，將一切晦氣的東西掃走？

李斯跑到沙灘上，此刻正值退潮，浪花無精打采地漸漸后退，些許貝類呼的吸孔星星似的在潮濕的沙灘上若隱若現。

李斯不斷向前走著，一行腳印刻下他的孤獨，也許，下一波浪潮到來時，它們在地球上唯一的痕跡便會消失無蹤。

生命啊，來得容易，走得也容易。唯獨留在這世上是辛苦萬分。

海水浸濕了李斯的帆布鞋，李斯依舊向前走著。那海水真冷啊，冷得李斯牙齒打顫，可他依舊向前走著。

海水漫過了他的鞋面、腳踝、小腿、膝蓋。

李斯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在沒有盡頭的寒夜中咬牙堅持著，不斷鞭策著自己，可為什么，為什么啊？他做夢都渴望得到的榮譽、掌聲，卻被和自己如此親密無間的妹妹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

李莎莎善良、真誠，對待李斯也是極好的，更令李斯心中的矛盾不斷加大，一根橡皮筋被兩只蒼勁有力的大手向截然相反的方向拉去，他真的無法再承受這般的壓力了。

“憑什么啊？憑什么得獎的是她？”

“我真是個混蛋。李莎莎平時對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這么想她？我難道不該真心地希望自己的妹妹成功嗎？”

“我這輩子反正是無法成功的了吧。”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浪花的一波一波打在李斯腿上試圖阻止李斯前進的“撲撲”聲和李斯不間斷的輕輕的嘆氣聲。

突然，李斯看到了什么，停下了緩緩前進的腳步。

那是一艘不遠處的小漁船停泊在海面上，漁船上暖黃色的燈“忽”地打開來，映在青灰色的蒼穹，吸引了李斯的目光。

淚水開了閘般從李斯的眼眶中一顆一顆涌出，那是姥爺小船上的燈光。

兒時的回憶走馬燈似的在李斯面前寂寥的海面上上演。在李斯上幼兒園那時候，放學后一出園門就能看到總站在最前排的姥爺，笑瞇瞇地背著手等他撲進自己的懷抱。回到家放下書包，姥爺便拿上塑料小桶、小鏟子、以及簡單的一些漁具帶李斯去趕海。待挖出一小塑料桶各種各樣鮮美的貝類、小魚之后，姥爺便和李斯跨進小小的漁船里，放下桶，打開暖黃色的電燈，點上晶瑩剔透的果凍蠟，不一會兒，鮮味兒便從鍋中飄出，等不及放涼，李斯便斯哈斯哈地吃起來。

不知是誰的小漁船在那漂著，暖黃色的燈光也如舊地照耀著夜幕，只是船中人早已不在。

李斯早已記不清，是哪一次和姥爺吃飽喝足后從船上回家后便再沒有回到過那船上。

他最終回家時褲子結了冰，硬邦邦的，從此卻再無走進那片海的想法。

生命啊，來得容易，走得也容易。唯獨留在這世上是辛苦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