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任苒悠悠醒來,看著睡在自己不遠處的蕭拾光神情有些復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為什么會對一個沒那么熟悉,甚至算得上是陌生的人說那么多有的沒的。
想起昨天自己半夢半醒中胸前感受到蕭拾光那溫熱的后背,少女蒼白的面容上泛起些許紅暈,自己柔弱的一面讓別人知道了,還是很羞人的。
不過今天再看這個家伙倒是順眼了許多。
“醒了?感覺怎么樣?”
蕭拾光被任苒的動作驚醒,一睜眼就看到這個小姑娘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嗯,還好!”
“沒事就好,你再休息一會,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
說完蕭拾光便翻身而起,整了整衣服準備離開帳篷。
“謝謝你!”
正準備掀起門簾出去的蕭拾光聞聲回頭露出一個微笑。
“沒事~”
陽光透過帳篷照到少女臉上,讓少女的一雙大眼睛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蕭拾光棱角分明的側臉竟在光影的映射下附上了一層淡淡的輝光。
等蕭拾光出去后,淡淡的粉色順著少女白皙的脖頸輕輕爬上耳根,少女暗啐了一聲,便將腦袋重新埋入毯子中,突然間的胡思亂想讓她有些羞赧。
清風和煦,幾只貪嘴的蜜蜂圍繞著青草地中三三兩兩的花簇上下翻飛。遠處阿嬋一家人圍繞著新生的羊羔忙活著,一只大母羊焦急地圍繞著一家人轉圈圈,卻被羊角辮小姑娘攔著始終走不到跟前,只能“咩~咩~”的叫個不停。
手中捧著一杯熱奶茶,身上披著毯子,蜷著身體縮在一輛破木車斗里的任苒安靜的看著遠處幸福的一家人。
一旁蕭拾光灰頭土臉的擺弄著石頭壘的土灶,卻半天也沒有成功把火升起來。
“你省省力氣吧,一看你也不是能弄得明白這些東西的人。”少女輕笑了一聲,朝著蕭拾光拍了拍木車斗旁邊的位置,示意他過來坐。
蕭拾光頗為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木頭,無奈重新把木頭扔回柴垛。
“估計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木柴太濕了?!笔捠肮庾叩饺诬叟赃叄鹗∽屗杏X有些沒面子。
“行了,等我們這趟旅行結束,我再回去和我爸說說,看看再怎么好好報答一下阿禪大哥,你就別折騰了?!鄙倥诡佉恍?,蕭拾光的反應讓他覺得有些可愛。
蕭拾光本身想做一頓飯稍微表示一下對阿禪一家的感激之情,但奈何從來也沒有離開過城市的他也擺弄不清楚這種土灶,甚至連火都生不起來。蕭拾光像是認命一般的坐到任苒旁邊,也看向不遠處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阿嬋大哥給我們叫了車,但要等到下午才能到,我們先去縣城落腳,后續的事情我再想辦法!”眼看做飯無望,蕭拾光也只能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了。
“嗯,好!”任苒沒有別的表示,欣然同意了蕭拾光的安排。
蕭拾光頗為奇怪的看了一眼把頭埋在臂彎里的任苒,自從那天山洞里的交心以后她就很少和自己較勁了。雖然這讓他感覺輕松了不少,但是這前后的反差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
蕭拾光摩挲著下巴,悄悄用余光打量著身旁的女孩。
“這丫頭……吃錯藥了?”
下午阿禪找的車到了,阿禪要忙就讓羊角辮小姑娘領著二人去了草場外的公路。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兩個年輕人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頭,蕭拾光看著前面無憂無慮的的姑娘一時間竟覺得有點羨慕。
在城市里呆了那么多年,每天好像都有干不完的事情,他已經不記得上次和童妍一起去踏青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兩個人平日里都挺宅的,即便偶爾出門也不會離開他們所習慣的那個圈子,如今有機會漫步在這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場之中,竟讓他內心生出了些許長居于此的向往。
或許是被生活囚禁的久了,這偶爾的假釋就顯得格外的誘人。
蕭拾光雙眼微瞇,任由草原上愜意的風拂過他的臉頰。
“看起來,你很喜歡這里?!?/p>
蕭拾光側過頭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側的任苒。
“許久沒有出來過了,感覺這里沒有那么多繁瑣,挺自由的。”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其實可以在這逗留一段時間的?!?/p>
“不必了,自由的感覺是一種毒藥。”蕭拾光深吸了一口氣:“我怕我會上癮?!?/p>
“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呢?”任苒對他的答案不置可否。
“每個人所處的境遇不一樣,隨心所欲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
“我不能理解,對于我來說一成不變的生活會讓我瘋掉的?!?/p>
“當然,這個世界對于你來說沒那么崎嶇,你可以盡情去探索。”
任苒皺了皺眉頭:“你是在嘲笑我靠我爸我才會這么想的嗎?”
“不,是羨慕?!笔捠肮馓ь^看了一眼天空中劃過的一只游隼。
“你有機會為了你的理想去買單,而我,生活就消耗了我大部分的精力。”
蜿蜒的公路已經近在眼前,羊角辮小姑娘揮舞著雙手示意他們快點跟上去,蕭拾光笑了笑,呼喊一聲同樣高舉雙手回應。
一只蚱蜢高高的躍起,撲閃著五顏六色的翅膀,帶著清脆的蟲鳴高高的越過眾人,向草原的深處飛去。任苒攏了攏耳畔的碎發,看的越過她跑向小姑娘的背影,眼神有些復雜,她有點好奇為什么這個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人,總有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在去往縣城的路上,兩人都沒什么言語,剛剛大病初愈的任苒除了臉色看上去蒼白了一些,似乎也沒有什么異常狀況。這不得不讓蕭拾光感嘆了一聲,年輕人的底子就是好。
一路周轉來到醫院,大夫簡單的檢查過后也只是叮囑任苒要多休息,就讓他們離開了。二人并肩走在醫院樓下,蕭拾光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任苒說道:
“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把情況和家里人說明一下。”
任苒站住腳步,抬頭滿臉認真的看著蕭拾光,任由微風拂過她的發梢。
“這趟西北之行對我來說很重要!”
蕭拾光頗為意外地看著荏苒,被風吹起的發絲拂過她嬌俏中依然透著些許蒼白的臉頰,柔弱中竟透著一股格外的倔強與堅定。
“好吧,那至少向家里報個平安吧”蕭拾光知道自己八成是說服不了她了。
少女展顏一笑,俏生生的回了一句“好”。
蕭拾光看著眼前這個前一秒還黛玉葬花,后一秒就喜笑顏開的少女,一時間也不知道哪一副面孔才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給她家人吃顆定心丸吧。
不過讓他頗為意外的是預料中這個大小姐可能會無理取鬧,甚至干脆攆走他,唯獨沒有想到這個一開始就對他厭惡值拉滿的姑娘居然會如此痛快的答應下來。
晚上,酒店房間內,滿臉倦意的蕭拾光只想好好地睡一覺,跟任苒比起來,他感覺他才是那個大病初愈的病號。這個小姑奶奶從醫院出來就非要去嘗嘗本地特色,愣是拉著他轉了三條街,蕭拾光感覺自己腿都快走折了。
蕭拾光強撐著睡意安頓完準備去拖車的修理廠工作人員,便躺在床上說什么也不想再動了。還沒等他合眼電話鬧鈴便再次響起。
“我說了,你拉回來直接修就行了,錢不是問題,票開好就可以……”蕭拾光的聲音中充滿了不耐煩。
“修?修什么?你們車壞啦!”老周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蕭拾光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沒什么,就是車出了一點小毛病,老周你這么晚來電話,是公司出了什么問題?”
“哦!公司這邊都還好,拾光你可以啊,這才出門四天,就讓小苒主動給任總回電話了!”
“呵呵,這跟我沒什么關系,大概是任小姐自己想通了吧!”蕭拾光有些心虛的笑了笑。
“嘿!總之任總的心情很不錯,這次算你小子立了一功,等回來任總說要請你吃個飯!”
“再說吧!”蕭拾光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很多事情要等他回金城了以后才能決定。
“唉……你說你……算了,你們年輕人主意都正的不行。要我說你這個人啊,就是個死腦筋,你看小苒條件也很不錯嘛,這次這么好的機會,你就……”
“打??!打住!打?。∵@怎么越說還越離譜了呢,總之一切等我回去再說吧!”
“行,就等你這句話了,不論如何,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掛了??!”
隨著電話忙音的響起,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從蕭拾光的腦海中劃過,這八年的背井離鄉,結識了很多人,卻也忘記了更多人。對他來說不管榕城還是金城,似乎都沒有什么太多的記憶點。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八年來的過往,無論在學校里還是走進社會,似乎大部分時間都在圍繞著童妍轉。所有的興趣愛好仿佛也都是建立在童妍的喜好上,來榕城八年如果不算老周的話,他甚至連個能說的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童妍消失這半年,他每天除了上班就只能把他們那個租借的小家收拾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有朝一日重新走進他的視線。
不知怎么的他忽的想起了曾經他們一起看過的一部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電影,一條被主人拋棄的狗狗,日復一日的趴在路口,注視著每一輛來來往往的汽車,期待著重新被主人帶走的日子。
“我還真像是一條喪家之犬??!”蕭拾光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自嘲的笑了笑。
來到文縣的第三天,他們出發的第七天,蕭拾光有些焦慮的在修理廠外來回踱步。
“師傅,車還沒修好嗎?”
渾身油污,拿著個扳手的修車師傅從車底探出了半個腦袋。
“兄弟,不是我說,這已經是你問我的第十遍了。”
蕭拾光尷尬的笑了笑:“我這不是有事嘛,勞駕您再利索點,我真的趕時間?!?/p>
修車師傅頗為不滿的看了一眼頭頂上那個滿臉局促的年輕人。
“哎!我說,你們這車造成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啊!要不是看在你錢給的足,你去打聽打聽,整個文縣誰敢保證能把你這車三天修出來。”
蕭拾光揉了揉眉心,他知道修車師傅說的沒錯,經歷了那么一場變故,這車還能修出來就已經是萬幸了,他也不好再催促師傅,只能盤算著一會去買包煙塞給師傅,讓師傅手下再快點。
就在蕭拾光滿世界找便利店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來電的卻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金城老家房子對門的鄰居,劉嬸。
“嬸子,怎么了?”
“光光啊,你們回來了嗎?”
“還沒呢,嬸子。”蕭拾光有些奇怪,劉嬸怎么會知道他要回去的消息。
“誒?怪了,我今天買菜不是看見妍妍那個丫頭了嗎,你沒和她一起?”
蕭拾光內心咯噔一聲,這個忽如其來的名字,讓他瞬間打起了精神。
“沒,沒有,嬸子,小妍她有事先回去了,我這兩天也就到了?!?/p>
蕭拾光不動聲色的撒了個小謊,他不太想讓他和童妍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哦,是這樣??!光光啊,你娜姐生孩子了,過幾天你叔和我要去幫忙照看外孫,這一走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看顧你家房子的事情可能需要你重新找個人了?!?/p>
“恭喜了嬸子,這些年也多虧了您照看著我家房子,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答謝一下您?!?/p>
“你看你這孩子,說的哪門子話,什么謝不謝的,鄰里鄰居的,更何況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說這話多生分吶!”
電話那頭劉嬸的絮絮叨叨讓蕭拾光有些溫暖也有些懷念,當年他父母出意外,鄰居們見他可憐沒少幫襯他,而這個劉嬸就是其中最熱絡的。
“我知道了嬸,對了,你看到小妍了?她最近怎么樣?”蕭拾光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看上去人瘦了不少,我和她也沒寒暄幾句她就匆匆走了,看上去挺急的樣子?!眲鸷闪艘幌拢骸罢O?這小閨女不是你的女朋友嗎,你都不知道她最近的情況?”
“咳,這不是最近工作忙嘛,就對她的關心少了點。”蕭拾光見勢不妙趕緊把話頭圓了回來。
“要我說,你小子啊,就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主&*&%¥%¥%…………”
電話那頭劉嬸又開始絮叨了,然而電話這頭的蕭拾光早已陷入了沉思。
童妍瘦了?為什么瘦了?她還能出門說明她并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但為什么會急匆匆的?難到她家里出事了?但出事了為什么不告訴自己,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一時間無數紛亂的思緒如潮水般涌來,壓得蕭拾光幾乎快要窒息,此刻他想要回到金城的心,已經迫切的無以復加。
“喂!喂?光光!你還在聽嗎?”
“?。∴牛衣犞貗穑瑢?,對,就快回去了,您放心,好的,等我回去就去看您?!?/p>
放下手機,蕭拾光的臉色難看極了,半年前的不告而別,這半年的了無音訊,這一瞬間之前所有的困惑,憤怒與彷徨都化成了濃濃的擔憂。
他必須盡快搞清楚童妍身上發生了什么事,還有她結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