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柳昭栩回到閨房。
她看著婢女早已準備好的褻衣——清新脫俗的荷花之色。不禁開口諷刺道,
“荷花傍身,這可真是高風亮節的讀書人士。”
她拎起褻衣瞧了瞧,料子倒是上成,看來柳譚對自己的縱容度實在是高。
隨后又想了想,既然連褻衣都沾染上了季硯塵的風格,更不用說自己平時的著裝了。
柳昭栩隨手將手中的褻衣扔在地上,轉身走到衣柜旁,打開來看——清一色的素衣。
這樣打扮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宰相府虐待女兒。
柳昭栩又走到梳妝臺前,打開飾品盒,這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只見里面放置著各種各樣的笄、簪、釵、步搖、梳篦、華勝、金鈿、銀鈿、抹額等飾品。
可常用的僅僅只有幾根素簪。其他昂貴的飾品,未曾動過一二。
柳昭栩看著琳瑯滿目的飾品,隨意拿出“自己”曾經愛戴的簪子。
手指一松,“啪”幾根素簪就這么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柳昭栩冷眼看著地上的碎片,心道,
不夠,這遠遠不夠。本郡主受到的指指點點,宰相府受到的質疑嘲笑。本郡主全要連本帶息的統統淘要回來!
此刻萬籟俱寂,月明星稀的京城,宰相府一片燈火通明。
柳昭栩站在庭院內,招呼所有的婢女,指著自己的閨房,冷聲命令,
“將本郡主屋內所有與本郡主身份不相符的衣物、頭飾、首飾、胭脂……通通給本郡主燒了!”
“燒?燒了?”
眾人聽到此話面面相覷,有膽大者更是不可置信地重復。
“怎么?是本郡主說話不清楚,還是你們耳朵有問題?”
柳昭栩見無人動作,視線掃過眾人,話語間已有些不悅。
眾人噤若寒蟬,有無意間和柳昭栩對視的婢女,望見她眸中蝕骨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冷顫。
“奴婢這就去辦!”
有人架起火盆,有人開始往返搬運衣物。
“點火。”
“嘩”一聲,火柴剛接觸到衣物轉瞬變為熊熊烈火,將各種衣物,飾品吞噬殆盡。
原本做工考究的衣物頃刻間面目全非。
站在柳昭栩身邊的靈芝望著這一幕,猶豫地說道,
“郡…郡主?奴婢斗膽詢問,您為何不把這些衣物捐了,好給自己積攢名望?”
柳昭栩回眸撇了她一眼,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嗤笑道,
“捐了?哈哈哈,看來是本郡主以前的所作所為讓你們有了認知的錯誤啊!”
隨及,話峰一轉,語氣冷冽的說道,
“本郡主不要的東西,就算是毀掉,也輪不到別人指染。”
火焰還在燃燒,噼里啪啦的聲音加上柳昭栩的話語,在黑夜中格外突兀。
烈焰映襯在她的眼底,將她身上的紅裙照的更加艷紅,好似復仇的女王。
在她的眸中,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柳昭栩。
至此,宰相府的人才真的明白,那個從小就受到皇太后喜愛,皇帝垂憐,老爺寵愛的高傲散慢的郡主又回來了。
……
因為此次行動有些大動干戈,還是驚動了柳譚。
他在下人的扶持下,只在褻衣外披了個袍子就趕忙跑了過來。
看到柳昭栩大半夜站在庭院中,先是扶起剛要行禮的柳昭栩,然后查看了她身上有沒有受傷,見柳昭栩安然無恙后,才松了一口氣。
柳昭栩莫名其妙的看著柳譚的一系列動作,忍不住開口,
“爹爹這是怎么了?”
“你還說呢,大半夜你這是干什么,下人告訴我你的院子走水了,這可不嚇死為父了,趕緊來看看你,看到你沒事就好……哎?你這是在?”
柳譚視線一轉便看到婢女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衣物,不禁感到疑惑。
“回爹爹,今日兒臣回府之時,聽到旁人議論宰相府。”
“哦?”
“他們說,宰相府虐待女兒。”
“胡扯!豈有此理!”
柳譚聽到此話便已怒火中燒。
“不然為何堂堂寧國宰相,自家女兒的衣著卻如此寒酸?”
“這……”
柳譚難免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柳昭栩看著做難的父親,眼神難得柔和了起來,
“林璽思來想去,若不是林璽以前為了季硯塵從而改變自己,宰相府怎會讓人如此詬病。”
“這不是你的問題……誰……誰說人的風格不能變了……”
柳譚一聽柳昭栩的自我貶低,雖有欣慰,但還是有些心疼。
可柳昭栩拍了拍柳譚的手,鳳眸中閃爍著伶俐的光芒,
“爹爹,如今林璽想通了,想明白了。柳昭栩是當朝宰相唯一的女兒,林璽郡主是當今圣上親賜的封號,他一個季硯塵,還配不上本郡主低三下四,作踐自己,改變自己。”
聽完柳昭栩的話,柳譚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他呆愣了幾秒便開懷大笑,
“好!好啊!為父的女兒長大了!昭昭貴為金枝玉葉,是爹娘從小護著疼著長大的小郡主,斷不能因為區區一個男人改變自己!”
柳譚本以為今日柳昭栩讓自己調查季府就算得上好事了,可沒成想今晚她又給自己準備了更大的驚喜。
柳譚實在高興,當機立斷的命人花大價錢加快速度,重新購置了一大堆衣物、飾品,都是柳昭栩從小習慣的風格。
……
而不遠處京城華貴的街區內,風月樓也燈火通明,熒光乍暖,幾位公子哥聚在包廂,杯酒相推,美女擁懷,好一幅奢華淫亂的景色。
展臺上,有人遙望著宰相府漂出的陣陣濃煙,眉頭緊鎖。
身后的公子們見狀,紛紛安慰道,
“楚小侯爺放寬心,已派人去查探,馬上會有結果。”
話音剛落,就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小斯回來了。
“林璽郡主把衣物都燒了?!”
“是的,小的還打探到郡主殿下燒的是近些年來剛置辦的素衣。”
“好了你下去吧。”
小斯離開后,屋內又恢復成紙醉金迷的模樣,各位紈绔子弟許是喝多了,便開始就著此事議論紛紛。
“林璽郡主這是何意啊?”
“近幾年的衣物?這屬實反常!還有她今日在桃花園、馬場對待季硯塵那個態度…嘖嘖嘖令人咋舌。”
“要我說,林璽郡主燒了的東西,還不如送給平民,以提高自己的威望呢!”
“林璽郡主性情大便,今日之舉動也是為了引起季公子的注意吧。”
“要我我也以此捐了……”
“咚”一聲輕響,酒杯被擱置在地,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涼薄的諷刺,
“呵,你認為?你拿什么認為?你上不得臺面的家族嗎?她被皇帝親封林璽郡主,被皇太后認為干皇孫,而你只能在風月樓酸聲酸氣,你有什么資格以為?”
話畢,旁人止住話頭、氣氛忽然凝固。
被諷刺的人面上不佳,他朝聲源處望去,便看到身著昂貴蟬絲的楚鏡辭面露不悅地盯著自己。
其他人見楚鏡辭發言,心下一驚,紛紛開口緩和場面,
“楚小侯爺,別生氣。這人喝大了,您別介意。”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
楚鏡辭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宰相府的衣物都用什么料子做的,從哪運的,價格多少,都是有講究的。你倒是給本侯說說,誰敢穿,若是有人私自倒賣,皇上怪罪下來,該當何罪?”
此言一出,眾人醍醐灌頂。
他們倒忘了這層身份,怪不得會被責罵譏諷。
隨后楚鏡辭話峰一變,近乎溫柔好笑地繼續說道,
“況且,以她的個性,她不要的,毀了也不會便宜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