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人與四只豺無聲的對峙著。
蕭燁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地,他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虎視眈眈的豺,不敢放松片刻。
林中吹來的微風,絲毫沒有吹散他的熱意,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聽到身后兩人的喘息聲越來越微弱,暗道不好,毫發無傷的他都如此頭暈目眩,更不要說身上還有傷口的季硯塵與魯任賈。
季硯塵拿箭的手此刻已有些打顫,他唇色蒼白、雙目猩紅、眼神渙散,面堂呈出灰敗之色。再這樣下去,不用等豺的進攻,他自己便會先行昏死過去。
終于,一只體型最小的豺耐心告盡,它匍匐在地,毛發立起,面露兇光,一個箭步朝季硯塵撲去。與此同時,其它三只豺都做好了進攻的準備,仿佛下一秒,便會一齊朝三人發動進攻,將他們撕成碎片。
季硯塵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血盆大口,手指一松,一箭射出,
“啪”一聲,箭射出半程便無力的掉在地上,他仿佛已經感受到豺腥臭的牙齒貼上自己的脖頸,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嗖”的一聲,從遠處橫空飛來一支羽箭,穩穩地扎進幼豺的左眼之中。這只豺順著箭的力道,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重重的摔落在地,很快便一動也不動了。
剩下三匹狼哀叫一聲,一齊調轉身體,兇狠得看著馬背上的女人。
蕭燁也不可置信的望去——
柳昭栩身騎白駒流星,手持著弓箭,奮力朝此處奔來。紅裙飛揚,秀發飄舞,宛如從天而降的女神,救他們與水深火熱之中。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她是天縱的神女,無畏的將領。
柳昭栩伏身又拿起一支羽箭,箭在弦上,氣氛緊繃如弦。她此刻穩穩地坐在馬背之上,雙眼如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著遠方的領頭的豺。
她的呼吸變得深沉而有序,每一次吐納都仿佛在為即將釋放的力量積蓄能量。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在她堅毅的面龐上,映照出一片金色的光輝。
柳昭栩輕合一只眼,嘴角下意識勾起,雙眸中逆射寒光,隨即手指松開,羽箭割裂風聲,揚起片片沙土,直直朝目標刺去。那豺還未看清,便仰面朝后倒去,四爪朝天,不停的抽搐,隨后也沒有了生息。
剩下兩只豺“嗚咽”一聲,似哀悼也似悲鳴,隨后呲牙咧嘴,一齊朝柳昭栩奔去。
蕭燁面露恐懼的瞧著端坐在馬背上的女人,無論柳昭栩箭術再怎樣高超,都不能在這樣短的距離同時射中兩只快速奔跑的豺,必定有一只豺使她來不及反應。若到那時……
蕭燁有些不敢住下細想,他抬腳想去幫忙,可早已昏迷的季硯塵和魯任賈死死的抓著他的衣袖,他掙脫不開。
他只好朝柳昭栩大喊道,
“殿下小心! ”
柳昭栩面色凝重,柳眉微皺,預估著兩豺與她的距離。
隨后果斷放棄射箭。伸手從身上馬背上抽出短刃,握緊在手中。另一只手掌控著疆繩,指揮白駒流星向前。
柳昭栩目測著距離,忽得緊緊一拉韁繩,白駒流星嘶叫一聲,直起身來翹起前蹄。一只豺忽得停下,另一只從馬的身側一躍而起,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來。
“殿下,您找的書籍,這豺不同于狼,彈跳力十分驚人……”
腦海中浮現出那日靈芝說的話,她屏住呼吸,身體朝后仰去,那狼直直的從她面龐略過,平坦的腹部頃刻間暴露在她眼前。
柳昭栩看準時機,將手中的短刃狠狠地朝它捅去。
血液噴射而出,有幾滴不慎落在了她的眼角。柳照來不及清理,一個側身翻滾下馬,躲過了另一只豺的致命一擊,
那豺捕了個空,落地后又以迅雷不及掩之勢朝她撲來。柳昭栩順勢翻滾兩周,拾起季硯塵射空的箭搭在弓上,毫不脫泥帶水得拉開弓箭,宛如獵豹捕食般迅猛。
手指輕輕一扣,弓弦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鳴,箭矢如同破曉的第一縷曙光,劃破空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奔那豺而去。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只有那疾飛的箭矢和柳昭栩凌厲的眼神清晰可辨。
此刻眼角的血跡恰到好處的給她增添了一抹妖艷。
蕭燁想,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今日他所看見的一幕。
箭頭射中那豺的右眼,可這豺還是踉蹌地朝她跑來,
“該死!”
柳栩喘著粗氣,側身閃至右邊,蕭燁捏緊短刃想要上前幫忙。可下一秒,只見那匹白駒流星嘶吼著沖了過來,一蹄踩在身受重傷的豺的頭上,激得塵土飛揚……
待楚鏡辭與聶尊怡趕到之時,兩人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的局勢——
早已體力不支、流血過多而陷入昏迷的季硯塵與魯任賈;面色慘白雙手緊握短刃的蕭燁;頭發凌亂,一身塵土的林璽郡主。
以及倒在地上沒了生氣的四只豺。
……
“四只豺被你一個人解決掉了?”
回程的馬車上,聶尊怡瞪大雙眸,不可置信的反復確認。但在觸及到楚鏡辭陰沉的目光和面色疲憊正在閉目養神的柳昭栩,還是惺惺得閉上了嘴。
回到宰相府,柳昭栩接受了太醫的檢查。床塌上,她和衣而臥,神色漠然地聽著太醫的報告。
“回宰相大人、楚小侯爺,林璽郡主身上并未發現野獸嘶咬的痕跡,但有幾處擦傷,老婦已開了藥,每日涂抹在傷處,很快便會痊愈。其他并無大礙。”
“沒有傷口?!”
柳譚擔憂得再次詢問。
“回宰相,老婦已給郡主再三檢查,絕沒有任何猛獸傷害到林璽郡主。”
聽聞此話柳譚才放下心來。今日下屬來報,說林璽郡主為搭救季硯塵,不惜只身與四只饑腸轆轆的豺搏斗。
嚇得他雙腿發軟,生怕自己的金枝玉葉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送走太醫后,柳譚吩咐婢女照顧好柳服栩。正欲離開時便見楚鏡辭神色如墨的佇立在那兒,并沒有離開的跡象,開口問道,
“鏡辭?”
楚鏡辭這才回過神來,他斂著眉,回道,
“回柳伯,鏡辭……鏡辭還有些話想與郡主交談……”
聞言的柳潭,眉毛皺起,再開口時語氣漸冷,
“郡主今日受傷,又獨、自、一、人與那些豺搏斗許久。早已困乏,有什么事等郡主好了再說吧。”
見柳譚態度堅決,楚鏡辭看了眼已閉上雙眸的柳服栩,張了張嘴,終是什么也未說出口,便跟著柳潭離開了房間……
房門剛閉,柳昭栩便睜開雙眸,漆黑的瞳孔在燈火的閃爍下格外明亮。
她當然知道楚鏡辭想要說些什么,但她今日實在太過疲憊。幸好這三日她有在多加練習馬術和箭藝,不然對這次計劃之外的狀況,她還真可能應付不了。
隨后,柳照栩想起臨行前蕭燁望向自己的眼神,想到今日春獵后學子們的傳聞,嘴角勾起一陣愉悅的笑容。
目的已然達到,任憑他再如何聰慧,都不可能想到自己的真實意圖。
不被拿捏的,才是贏家。
而另一邊,楚鏡辭跟隨柳潭走到門堂,兩人一路無任何交流,
“柳伯…我…”
楚鏡辭思索再三,還是開口,卻直接被柳譚打斷,
“昭昭今日落入險境,若不是她仰仗你授于的功夫,她會如何,老夫不敢去想。老夫信任于你,覺得你能照顧好她,可為何呈現給老夫的,是她今日獨自面臨群獸的消息!”
楚鏡辭低下頭來,良久之后,才低聲說道,
“是我的錯。”
見他這副后悔的模樣,柳譚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的說,
“你和昭昭都有自己的打算,今日之事,老夫權當不知。以后,老夫希望鏡辭可以記牢從前許諾老夫的話……好好護著昭昭。”
“…鏡辭定銘記于心。”
月色下,楚鏡辭眼神堅定,似是回到那年月下,他也是這樣對著柳譚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