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一過，天氣轉涼，落葉歸根，莊稼收割，碩果累累，又是一年豐收之季。
與百姓歡天喜地的心情不同，琿王府恰逢多事之秋，先是側妃意外流產，琿王妃又因“風寒”而薨，白事繁多，讓令人哀嘆。
……
聶允捷獨自一人來到琿王妃的后院。距她離開已經過去兩日，明日，便是下葬之時。
可其他心中依舊存有一絲僥幸，他渴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他的衍晴又會溫柔的沖他微笑。
他放眼望去，院內一片蕭索，枯枝敗葉無人收拾，全部堆積在地，池糖的荷花早已哀落，了無生機。
他推著輪椅來到寢室，推開門，微風攜著塵土撲面而來，嗆的他掩面而咳，迷離中，他仿佛又看到慕容衍晴端坐于書案前提筆作詩。
那抹優雅端莊的身影久久縈繞在他的腦海，他伸手想要觸碰，那抹身影卻悄然離去。
終是黃梁一夢。
聶允捷走進屋內，除去堆積的灰塵，其他陳設還保留著原樣。他從這些陳設上搜尋慕容衍晴使用的痕跡。
突然，他的目光被書案所吸引，他走近俯下身子，仔細一瞧，案上放著幾封包裝好的信件。聶允捷顫抖著雙手拿了起來。
信件不多，共三封，他呆滯的望著三封信的署名，竟沒有一件是留給自己的。除去爹娘，還有林璽郡主，竟然還有一封寫給側妃。
聶允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不愿再看，隨意一瞥，意外在地上見到了另一張紙頁。
聶允捷有些驚喜，帶著些許期待，伏下身將其撿起。定睛一看，見上面工工整整寫著“和離書”三個大字。
聶允捷眼眶驀地一紅，不可置信的死死盯著這熟悉的字體，心臟像被一雙手用力的抓住。耳邊又想響起處暑之夜她氣若游絲、吐字艱難卻又對著他一字一頓的說下訣別的話。
他心如刀絞，緩緩閉上雙眼，任由淚水無聲的滴落于之上。
“就這么…恨本王嗎？”
……
宰相府，后院書房內。
柳昭栩身穿一件紺藍長裙，領口處則用銀色的絲線勾勒出牡丹的輪廓。頭戴金釵，正襟危坐于案前，低頭翻閱史書。
一旁的太傅還在濤濤不絕講著商朝歷史滅亡之際，忽的，他耳邊響起一聲嗤笑。太傅不由的停住話頭，看向位上的柳昭栩，頷首，
“林璽郡主是對老夫講的內容有什么意見嗎？”
柳昭栩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指著書中一頁，不贊同道，
“林璽學識尚淺，但不懂為何商滅之因寫的是妖妃作亂！”
太傅捋了捋胡須，并未直接作答，反問道，
“依郡主之見，這種說法有何不妥？”
“哼，盛世需要美人點綴，亂世卻要美人頂罪。明明是統治者昏庸無道，可世人談其家國隕滅，竟道一聲妖妃禍亂，真是令人恥笑！”
“郡主此番言論確實發人深思，剖析事物倒是另辟新路，老夫很是欣慰，倒令老夫有些好奇，不知郡主的志向是何？”
“先生謬贊，我的志向？”
柳昭栩頓了頓，玉手撫摸著書中記載的文字，垂下眼眸，遮住她的神情，居高臨下而看，只曉得此女乖張好學。
隨后，柳昭栩抬起頭來，直視著孫太傅，黑色的瞳孔此時亮的驚人，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模樣嬌小，可氣場強大。
霎那間，孫太傅看到了她眸中赤裸裸的野心，可柳昭栩只是眨了眨眼，瞬間渾身的鋒芒被盡數收起，
“我志不在高…”
話還未說完，便被敲門聲打斷。柳昭栩止住話頭，轉頭看向急匆匆跑來的靈芝，又恢復成平日高高在上的樣子。
靈芝走上前來，跪拜行禮，
“奴婢見過林璽郡主、孫太傅…宰相大人現有要事與郡主商議，今日的課先上到這里吧…”
柳昭栩微微蹙眉，平日自己上課時間爹不許任何人打攪，今日怎這般反常？
好在孫太傅并未說些什么，頷首便要告辭，臨走前忽聽柳昭栩悠悠的聲音傳來，
“今日這般不巧，太傅只得來日方長再聽林璽的志向了！”
待孫太傅走后，柳昭栩一人來到廳堂，還未進門便看到柳譚一臉凝重的端坐于案前，手中拿著一封信件，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昭栩走近，徑直坐在對面，不解的詢問，
“爹爹今兒是怎么了？誰給您的信呀？怎么愁眉苦臉的？”
聞言，柳譚竟重重嘆了一口氣，抬眸將手中的信件遞了過去，堪堪回答，
“不是給老夫的，給你的…”
“給林璽的？”
柳昭栩蹙眉，翻到信件正面，只見上面赫然寫著“林璽郡主”四個大字，這字跡看著倒是眼熟…底部也沒有署名。
“…誰給我的？”
柳昭栩狀似要動手拆信，忽的耳邊響起柳譚沙啞可惜的聲音，
“琿王妃寫給你的…她…薨了…”
柳昭栩驀的睜大雙眸，拆開信的手此時卻一動不動，隨后僵硬的轉動身子，直視柳譚，姣好的面容上寫滿了震驚、茫然與不可置信。
她有些坐不住身子，定了定心神，輕聲說道，
“怎么…回事？”
僅僅四個字，卻讓她眸中盈滿水霧，還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柳譚見她這樣，擔憂開口，
“林璽…”
“爹，我沒事，我現在想要知道，為什么！”
柳昭栩抹了抹眼淚，調整好呼吸，目光逐漸變冷。
柳譚搖了搖頭，簡言意駭，
“老夫已經讓暗衛去探查了，具體事宜還尚且未知，不過琿王今日派人來送了此信，還道，明日琿王妃下葬，前去吊喪…害，可惜了?！?/p>
柳昭栩點了點頭，隨即起身，拜別柳譚后，徑直回到閨房，迫不及待拆開信件，逐字逐句閱讀。
信中內容很長，多是些童年回憶——
那些柳昭栩借宿在琿王府的日子，那些琿王妃陪伴自己的時光，雖然短暫，言語間皆是深沉的懷念意味。
信到最后，筆鋒一轉，琿王妃含淚寫下對不起三字，訴說自己心中痛苦，卻又將委屈輕描淡寫的揭過，內心掙扎不已，矛盾重重……
末了，道一聲“本宮好像錯了…若有來世，本宮也想像你一樣……再會，林璽郡主?！?/p>
署名處，工工整整寫著慕容衍晴，她的本名。
柳昭栩看完眼眶赤紅，緩緩撫摸著慕容衍晴四個字，閉了閉眼。
腦海中不斷閃過她孩提時期寄宿在琿王府，慕容衍晴對自己的悉心照料。她一生無子嗣，完全將柳昭栩當做自己的孩子。只可惜，紅顏薄命。
再睜眼時，柳昭栩黑眸迸射出寒意，怒火滔天，用不著暗衛，她已經知道是誰“害死”了慕容衍晴。
信件中，即使她再輕描淡寫，強顏歡笑，信紙上的點點淚痕足以說明她的掙扎與無奈。
柳昭栩鄭重的收起信件，看著窗外昏暗的天空，腦海中只有一個念想，
聶允捷，本郡主讓你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