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衍晴下葬之日,烏云壓頂,天地間一片昏暗,空氣也變得異常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白綢飄揚的孝幛,在冷風中瑟瑟抖動。堂內的銅鐘悠悠作響,回蕩在偌大的空曠中。那個時刻,四下的沉默凝聚成了一團巨大的哀愁,如同重壓在每個在場的人的胸口。
聶允捷一身白衣坐在輪椅之上,看著靈堂中慕容衍晴的慘白的面孔,心中涌起諸多不舍,馬上,他就再也見不到琿王妃了。
前來哀悼的皇親國戚,面上無一例外帶著沉痛與悲傷,身著白衣表達對逝者的深切懷念……
待小斯送走最后的親屬后,聶允捷令人合上棺材,侍衛緩緩抬起棺材板,一步步走向棺材……
“林璽郡主到!”
隨著小斯的一聲呼喊,截停了侍衛的動作,聶允捷蹙眉看向門外——
只見柳昭栩緩步而來,一身黑裙隨風輕輕擺動,那黑色仿佛有生命一般,與她融為一體。
在昏暗的燭光下,她的黑衣如同深淵般深邃,吞噬了周遭所有的色彩,只余下她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閃爍著令人費解的幽光,與周遭的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聶允捷愣愣的看著她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走進靈堂,在觸及她眼底的冷意后,他竟有些心虛的移開了目光。很快,聶允捷察覺不對。
柳昭栩身后跟著十幾名侍衛,徑直守在門口,而他的侍衛見狀早已嚴陣以待,更令聶允捷不安的是,柳昭栩手中也拿著一把寶劍。
安宇見狀,上前一步護在聶允捷身前,謹慎的盯著林璽郡主。厲聲說道,
“靈堂之內一律不允許攜帶武器!”
隨后趕到的門童見此情形苦不堪言,連忙下跪求饒,
“哎呀!琿王殿下!小的攔不住林璽郡主!”
聶允捷擺了擺手,吩咐道,
“無礙,本王不想在琿王妃下葬之日見紅,都收起武器,林璽,你是來看琿王妃最后一面的吧,她就在那里。”
柳昭栩置若未聞,漆黑的眸子不見一點光亮,她緩緩走近棺材,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在看到慕容衍晴緊閉的雙眸時,還是忍不住哽咽。
她看著棺中的慕容衍晴一身紅衣,青絲垂下,化著精致的妝容,身旁擺滿了貴重的首飾,蹙眉問道,
“紅衣?未梳妝,琿王殿下不怕嗎?”
聶允捷聽見柳昭栩沒來由的一問,木訥的問道,
“什么意思?”
柳昭栩冷冷一笑,一字一頓道,
“琿王不怕慕容衍晴變成厲鬼來索命嗎?”
身旁的侍衛聽后大驚失色,安宇眉頭緊皺,正欲開口,便聽到聶允捷不帶感情的話語,
“那是她最后穿的衣裳…本王做夢都想再聽她跟本王說說話……”
若是旁人,聽聞此話必定感嘆聶允捷的癡情,可柳昭栩怒火中燒,忍無可忍,她猛然拔劍出鞘,一個轉身將劍直直的對準聶允捷。
侍衛見此情形紛紛拔劍,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聶允捷眸色深沉的盯著柳昭栩,后者一臉漠然,嘴角一直掛著嘲諷的笑容,她問道,
“慕容怎么會死?!”
聶允捷下意識抓緊了扶手,并未直接作答,
“林璽,你逾矩了,她是琿王妃。”
柳昭栩瞇了瞇眼,狀似不解的問道,
“哦?慕容不是給你寫了和離書了嗎?你今日不也沒有按照王妃的禮節為她梳妝打扮嗎?怎的還讓我叫錯了稱呼?”
“你!林璽!你到底是何居心!”
聽著柳昭栩一聲聲的嘲諷,聶允捷再也維系不了面上的平和,咬牙切齒的問道。
“是何居心?本郡主只想來送慕容最后一程,畢竟……慕容對本郡主寫了那封信……”
說完便收起了寶劍,轉身離去,在她跨出門的一剎那,臉上笑容盡散,陰翳與狠厲在眸中化開。在拐角處沖那人使了個眼色,見后者會意,便大步離開琿王府。
而聶允捷在聽到柳昭栩最后的話時,已然失去所有的力氣,他出神的看著棺材,凄慘一笑。他何嘗不知這是柳昭栩對他的嘲諷,帶著慕容衍晴的那份質問。
……
黝黑的夜晚,安靜陰沉,外面的風陰冷的嚎叫著,時不斷能夠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夜色像一塊厚重的帷幕,掩蓋了天空中的星辰和月光,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聶允捷癱坐在書案前,事到如今,他才真正明白他的琿王妃已經與他天人永隔,世界上再也沒有了慕容衍晴。他抓著慕容衍晴的玉簪,掩面而泣。
門外忽然傳來側妃的聲音,
“你們下去吃點東西吧。我來看看殿下。”
隨后推門而入,在觸及到聶允捷猩紅的雙眸時,心中泛起酸澀,她端著粥走近,輕聲開口,
“殿下節哀,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臣妾命人煮了粥,你多少喝點吧。”
聶允捷擺了擺手,淡聲道,
“本王沒有胃口。”
側妃垂下的手頓了頓,她放下碗,抬手在袖中取出一封信,正是慕容衍晴給她寫下的信。
側妃將信展開,遞到聶允捷的面前,雙唇顫抖的說道,
“姐姐給臣妾寫到,她沒有害臣妾的孩子,但事出由她,她虧欠臣妾,已命侍郎大人對臣妾家多多照顧,她說臣妾是書生,可以休了臣妾回去讀書……姐姐希望我可以做無悔的選擇……”
側妃的話如涓涓細流般流入聶允捷的心田,他看著信中娟秀的字體,任由淚水模糊視線。
他收起信件,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既然衍晴說了,你便可以自由選擇。”
“殿下與臣妾相識實屬意外之舉,若不是那日……”
側妃話還未說完,一道閃電劃破了天際,緊接著雷聲隆隆,掩蓋了她的聲音。
隨后暴雨如注,鋪天蓋地地傾瀉下來,瞬間將大地浸濕。街道上的洼地被雨水填滿,形成一個個明亮的鏡子,映照出行人的驚恐和慌張。
聶允捷心中沒來由的閃過一絲慌張,他眸色凝重的盯著窗外昏暗的天空,雨滴不停的落下,從窗外飄了進來,打濕了屋內地板。
側妃見狀,起身走上前去,瞥見門口吃完飯回來站著的守衛,定了定心神,隨后關上窗戶。一瞬間,屋外狂風大作的聲音被掩蓋一半。
她嘆了口氣,對著聶允捷語重心長的說道,
“殿下將自己弄成這樣,姐姐也會擔心的。”
聶允捷自嘲的笑了笑,摸著手中的玉簪,嘆息道,
“她如此恨本王,也該本王懲罰自己了……”
眼見自己勸不動聶允捷,側妃心中隱隱作痛,她看著面前一蹶不振的男人,眸中酸澀,淚光閃閃,她走上前去,逃避似的拿起托盤,轉身說道,
“既然殿下這樣認為,臣妾也沒有辦法,但臣妾覺得,只有活著才能替姐姐贖罪!”
可聶允捷始終像個石頭一樣,呆呆的望著手中的玉簪,并未作答。側妃眸中含著淚珠,一步步朝外走去。
可剛走到門口,門便從外被打開。
“啪”一聲,側妃端的托盤摔在地上,驚的聶允捷抬頭聞聲而望,不由大驚失色。
只見門口的侍衛不知何時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而門口正站著一位通身紅裙的女人,她身旁的侍衛替她打著傘,剛巧遮住了那人的面貌。
狂風呼嘯,吹得她衣擺飛揚,電閃雷鳴,照著手中的佩劍散發著幽光,大雨如注,順著劍柄滴落在地。
側妃哪里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頓時花容失色,張嘴正欲呼救。霎那間,那人手臂一揮,刀劍出鞘,直指側妃脖頸,嚇得側妃瞬間噤聲。她一步步后退,而那人也步步緊逼。
隨著傘被慢慢抬起,那人的面貌緩緩呈現在兩人面前,在聶允捷驚訝、側妃驚恐的表情中,一道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雷鳴響起,
“你配給慕容衍晴贖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