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的臺燈光溫柔的蜷縮成一小團。
桌子收拾的很干凈,一支黑筆,一個本子,一臺筆記本電腦。
電腦屏幕散發著幽微的光,她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仔細專注的瀏覽著頁面的公司簡介。
海量的職位信息讓人無從下手。
趙方晴換了個策略,開始研究城市,趙德林的去世對她有一定的打擊,讓她對“家”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但是只要一想到趙德林和顏春榮挑刺刻薄的話語,現實讓她又無可奈何。所以她想找一個心儀并且離家不是太遠的城市。
鼠標鍵在地圖上輕輕滑動,目光聚焦在一顆紅色的五角星上面,北平嗎?北平的就業機會的確很多,發展空間也很廣闊。耐不住房價漲幅驚人,令人咋舌。先不說生活成本,對于一個小小的實習生而言,在北平租房就如同一面橫亙在理想與現實之間,難以逾越的高墻。
手指握著鼠標逐漸放大地圖頁面,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簡單的數字卻成了赤裸裸的生活壓力。
趙方晴拿起桌子上的冰紅茶,擰開蓋子輕抿了一小口。心里的目標在逐漸轉移,她在筆記本里記了幾個備選城市的名字。
關了電腦,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摸出枕頭下的手機,視線又開始在租房信息上穿梭。不知道幾點,眼皮沉重的才閉了起來。
第二天周日,她難得賴床。
宿舍里的人都去吃午飯了。
正午的陽光悄悄探入窗縫,趙方晴伸了個懶腰從床上下來,沖泡了一杯南瓜粥。
藍天很藍,白云很白。趙方晴端著杯子站在窗戶前,呼吸著新鮮空氣。
手機上方彈出一條消息。
“晴晴,最近在干嘛?”
劉音霞發來的消息,南瓜粥的芬芳讓心里暖暖的。
“也沒做什么,挺好的。”
劉音霞:一個人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怎么樣?開始找工作了嗎?
趙方晴盯著手機,不知道該怎么敲打文字。
劉音霞:如果沒有找,橋城我有個朋友是開公司的,到時候我帶你去見見,給你安排個合適的工作,照理,一個月也能拿個八九千。
心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拽了一下。
所以呢?資源和背景固然可以讓她享受到額外的偏心和照料。同樣的,她的生活到時候也會存在于趙勝安和顏春榮的控制之中。做的好了就不說什么了,如果做不好,憑她對趙勝安和顏春榮的了解,一定少不了指責和抱怨。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清楚自己的倔驢脾氣,還是,算了吧。
果然,她還是無法忍受那種生活。
趙方晴不假思索道:我已經找過了。
劉音霞:噢?在哪里?
趙方晴:海市,放暑假前會換校區,東西的話,不用的我就寄回去。
劉音霞:找到了?是什么公司?離學校近嗎?你什么時候上班?
趙方晴:大概九月份,中間還有最后一個暑假要過,哎,到時候會去再說吧。
劉音霞:行,這樣的話,我就不給你操心了。你爸媽知道嗎?
趙方晴:沒,還沒告訴他們。放假了再說吧。
劉音霞:行。
沒了下文,她琢磨著等會吃點什么。
陽臺的光照著臉上有些熱,趙方晴回到了書桌前,頂著紅撲撲的臉重新打開電腦。
沒有思索,沒有不確定。
按照租房信息上的數字,趙方晴撥了個電話出去。
客服:“喂,你好,這里是雅樺天寓中心(定州店),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
趙方晴:“你好,我想問一下,如果想租房的話,是需要提前預約嗎?”
客服:“是的,您的這個手機號是您的微信號嗎?”
趙方晴:“是的。”
客服:“請問您貴姓。”
趙方晴:“趙。”
客服:“好的,趙女士,等會兒會有工作人員聯系您,到時候添加您微信,您留意一下。”
趙方晴:“嗯。”
十分鐘后,趙方晴輕觸了微信通過的按鈕。
趙方晴:“你好。”
天寓管家:“你好,咱是要看房嗎?”
趙方晴:“是的。”
天寓管家:“咱們可以先預約個時間,您看您什么時候方便過來看看?”
趙方晴猶豫了一下:“我大概會一個月后,你們這個是即訂,即時入住的吧。”
天寓管家:“是的。”
趙方晴:“你可以把戶型發我一下嗎?”
天寓管家:“好的。”
天寓管家發來四個視頻,總共ABCD四個戶型。戶型越大,房價會逐次網上遞增五百塊錢,空間最小的一個月1800。不包含水電費,每個月額外需要交200元的物業費和每個月150的網費。
趙方晴點開視頻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房間的裝修,已經蠻好了。這樣的房子,在北平四環之內,4000塊都不一定拿的下來。
當即,她約了一個月后去看房。
臨近期末,畫室里的角角落落都安靜極了,只剩下鉛筆的嚓嚓聲。除了專業技能考試還要面對理論知識考試,這都需要大量的背誦和鞏固。趙方晴超級不喜歡背書,她背得慢,不理解還背不下來,從小到大,她最羨慕的就是那些背書極其速度的人。
如此這樣,她還是強迫自己埋頭進入書海。
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
直到把不用的衣服被子寄回家的那一刻,她才覺得徹底輕松愉悅。
常去的花店已經搬遷了,奶茶店也已經換了老板,變了,也沒變。
最后一天,趙方晴背著書包一個人重新走了曾經走過的地方。小徑的盡頭是華靈寺,她沒有進去,站在寺廟門口久久佇立。
這幾年,對她來說,不知從何理清。
十八歲那年,本來滿懷期待的大學時光。私心里以為會熠熠生輝,無比燦爛。奈何為情所困,生活變故接踵而至。點點滴滴間,竟然也沒發生什么,值得讓她發自內心覺得需要深刻記憶的事情。
日子轉瞬即逝,陰霾之下,時間失去了它的刻度。她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來海市就是對的嗎?真的找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亂花漸欲迷人眼,何時迷失的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一絲陽光灑在臉上。
關于那些曾經難以釋懷的往事。
她把它們當作途徑的一道風景。
很多時候,忘記,就是最好的禮物。
還恨嗎?
早就不恨了。
恨是愛的對立面,有愛才會有恨。不恨,也就代表著,曾經加注的愛恨嗔癡都已經消散了。
這座城,沒有它想告別的人和事,她只想告別自己,告別那些晦暗、冤屈與不堪。
波濤洶涌的心海,竟然也有了平靜的時候。趙方晴兀自釋懷的笑笑,看了一眼紅墻的樹影,轉身走了。
列車緩緩駛離海市,什么樣的感情都有,唯獨缺了不舍。她慢慢離開這個城市,這個城市也在逐漸淡出她的生活。
趙方晴閉上了眼睛。
以后還有機會回來嗎?不會了吧。
一路路過了很多城市,匆匆忙忙之中,趙方晴倚靠著車窗睡了又醒,這是一條名義上的歸家路。
晚上八點半,趙方晴抵達了定州城。
從定州到橋城,乘坐高鐵四十分鐘,乘坐大巴的話,需要兩個小時。估算來,兩地之間只有一百多公里,中間隔了一個小城契陽。
定州名川大山多,在歷史上見證了許多的風云變幻。定州的說話口音和橋城差不多,趙方晴聽來尤為親切。這跟回家也沒半點區別。
雅樺天寓中心(定州店)距離定州大學有兩個紅綠燈。她有個高中同學,當時考的就是這所學校,不知道如今是實習了,還是離校考研。
當晚趙方晴直接簽了合同,付了押金和一個月的房租。提早買的快遞隔天在房間門口堆成了一座山。
顏春榮打電話來的時候,趙方晴停下拆快遞的剪刀,拿著手機躲進了廁所,視頻里,她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顏春榮問:“你的行李我替你簽收了,什么時候回來?”
趙方晴:“過幾天就回去了。”
顏春榮:“工作找好了嗎?”
趙方晴“嗯”了一聲:“找好了,在學校附近,不遠,每天早九晚五。不用擔心。”
顏春榮:“那你看著辦吧,我也管不了。”
趙方晴:“行,我先不給你說了,等會兒去食堂吃飯。”
顏春榮:“對了,你教師資格證什么時候考?”
趙方晴看了一眼浴室的燈:“再說吧,學校的事情還沒弄完,走一步是一步吧。我掛了。”
她的興趣規劃從來沒有停留在“教師”這一職業上面。不是什么眼高手低,而是實實在在的,在趙方晴的人生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初三升高中那年,趙勝安和顏春榮因為買房的事情意見不合,又開始鬧離婚。
間接導致了趙方晴心理方面有點問題。
她每天的腦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時候趙勝安和顏春榮就去民政局離婚了。她一直深陷于恐懼、擔憂和害怕中,失眠的難以自拔。
白天一到上課時間,她便開始打哈欠發困,心思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
心不定,每天過得是云里霧里。
最后去醫院檢查,她得了神經性皮炎,驗血過后,查詢到了各種各樣的過敏源。
醫生開出了個方子,列了很多她不能吃的食物,說是須得靠中醫藥調養。
臨近晚上九點時,淋浴的水溫才會降下來,許是因為物業通知十點要停水的緣故。
趙方晴從外面的水池接了兩大盆涼水,把洗澡的東西有序的擺放在瓷磚臺子上面。
她輕輕摘下頭上的抓夾,頭發自然而然的散落下來,趙方晴注視著鏡子里的自己,習慣性的抿起嘴巴笑了笑,眼神卻是空洞,隨即她又將微笑放了下來。
同學們總說她不愛笑,被議論的多了。
后來趙方晴在QQ空間里轉發了條說說,關于“臉臭綜合癥”的。像是在用這種行為,為自己辯解。
沒過一小時,這條自認為矯情無聊的動態又被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