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她坐在窗邊。
看著外面的霓虹和高樓。
成長了嗎?成長了吧。
一個人是選擇既往不咎還是睚眥必報,看的也是個心態。算了,從來不會代表這事兒就過去了,都是養料。
趙方晴端著畫板涂涂畫畫。
邱言打來電話:寶子,查到了。
趙方晴:是那個人吧。
邱言“嗯”了一聲。
畫稿被抄襲,是在她第一次發布立體書封的時候。趙方晴也會互聯網沖浪,會搜索和自己有關的信息。突然有一天,就蹦出了一個和自己筆名一樣的書名。
吸引了趙方晴的注意力。
后來,只言片語,在內容上趙方晴前腳更過的一些,后腳對方過幾天就會修改相同的概念和詞語。甚于,趙方晴寫下的一些內容,直接被對方照搬照抄。一開始,她很生氣,直接去那人作品下方質問。結果,幾秒后,人就把她的評論刪了。
趙方晴,一個連朋友圈都是指定可見的人,你覺得她猜不出來是誰在套她的話,你覺得她不知道這背后是誰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說什么是不是很恐怖,是不是怎樣怎樣?你這幅幼稚行徑,什么時候能改掉?
你想看的,都是她想讓你看到的。
隔著屏幕,偷窺她的人生,然后把她在你的世界妖魔化。好可憐,你像一只老鼠,只能偷窺著別人的幸福。
趙方晴輕飄飄的瞄了一眼窗外,這下可以連接起來了,始作俑者,也只有你了。
放下畫筆,趙方晴冷笑了一下,不過還要感謝。如果不是被抄襲,她絕對不會開始奮發上進,以前她不懂堅持,總是三天曬魚,兩天撒網。如果不是被抄襲,她絕對不會嚴苛的去要求自己;如果不是被抄襲……呵呵,你看啊,支撐一個人的能量不止有愛,還有恨。
只不過,愛和恨是背道而馳,無限遙遠的兩端,達到極致時,力量都過于強悍。
她很好的平衡著,把“恨”的能量化解到了筆尖行動之上,把那份“愛”的能量,連帶著珍貴的人和事,永遠留存心中,妥善隱秘的藏好。
所以睚眥必報和懂得感恩,從來也不沖突。
“你要怎么辦?”邱言接著說:“我事先替你咨詢過律師,按照實際情況來說,得走一段時間審批。”
“不用了。”
趙方晴輕飄飄的一句話。
邱言問:“為什么?”
趙方晴笑笑:“我只會和對方玩陽謀,賭的就是對方認知不行。況且我已經在我的畫里警示過對方好多回了,現實中這些話我也說過很多遍,他們還是執意那樣。我也沒辦法了,踩上了爛泥,越甩褲腳越不干凈。讓子彈飛一會兒……”
邱言感嘆道:“臥槽,趙方晴……”
趙方晴笑笑:“我說的不對嗎,小人太多,就跟夏天頻繁出現的蚊子一樣,滅不完的。但這不是我的錯。是他們覺得我威脅到他們了,相反,在我眼里,他們都是上天派來給我陪練的。你不覺得抄襲者狗急跳墻的樣子,和那些在背后詆毀我的人狗急跳墻的樣子很好玩嗎。我閑了,也不是不可以陪他們演一演。”
趙方晴閑散的“哼”了一聲:“看我心情,他們的世界我不理解,同樣,他們也不懂我的世界。都不是一條道的人,人生能有啥交叉點?”
邱言尊重她,繼而理解她的話:“趙方晴,我感覺在心理年齡上你得比我大一輪。”
趙方晴放下手機按了免提鍵:“你不要把我說的這么老成。多行不義必自斃,對方想抄,互聯網這么大,我還能戳瞎對方的雙眼?但是,這種事情會反噬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且我相信,會有那么一天的,對方會受到懲罰,到時候甚至不用我親自去處理這件事情。對了,過段時間我就離職了。”
邱言道:“離開吧,準備去哪兒?”
趙方晴笑笑:“你會有那種感覺嗎。”
邱言問:“什么?”
“有些人,在不知名的地方保護著你,我能感受到,也能理解。結果,我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自愧不如。”
趙方晴突然哽咽了一下,睫毛有些濕潤。
很久沒哭過了,流淚也是平平靜靜的。
窗外淅淅瀝瀝,春雨潤無聲。
趙方晴啞然失笑:我無法坦蕩的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所以只能隱晦的把那個人藏在畫中。可能吧,我沒有天分,在愛人方面。我怕我性格中的冷漠抽離會下意識刺到別人,給別人一種反差感,或者給對方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只能隱晦的告訴你,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能理解,也能聽懂。
也是從那一刻,她在心里萌生了一個念頭。
她的世界偶爾梅雨季,但是有一束光就這么平靜緩緩的照了進來,說著她能接受的話,用她能接受的方式。于是,她想要努力的,一步步坦坦蕩蕩的,大大方方的走到對方面前,走到那個大抵上是同頻的靈魂面前,大大方方的以一個平等的社會身份告訴對方:“你好啊,我叫趙方晴。很高興,認識你。”
趙方晴揩了一下眼角的淚,突然想起哈利.格雷德在《美國往事》中寫的那句話,當我對所有事情都厭倦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生活著,存在著,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對我很重要。
“后面打算做什么?”邱言在電話里問。
趙方晴緩緩道:“繼續旅行吧,這個世界,還很值得。”
無論文字還是說圖畫,都隔了時差。
她說想去巴黎,是她二十歲時想去巴黎。她心里的巴黎,是二十歲的巴黎。
復古繁華,優雅浪漫,讓人為之向往。
經歷一番之后,她的目光倏爾落到了另一個角落。
……
第二天,下雨了。
心情平靜,喜歡微雨。比以往都要來的輕松,雨滴斜斜歪歪。雨下的不頻繁,輕輕掀起記憶的一角,透過車窗的眼睛像小鹿。
她喜歡隨性松弛的一切,凌晨看日出,隨便闖進一家咖啡店,喜歡古鎮老房子,小橋流水人家。規矩的一生,一直想循規蹈矩地活著。
雖然,命運也試圖逼死她,但是她洞察力好啊,一眼就洞穿了“命運”的目的。于是柔和的化解掉了。她,想當個世間修行的局外者,修好自己的心,再不入輪回。
趙方晴重新路過寶通寺。
對面一輛車突然失控,街上的一條長繩,斷成四段。趙方晴離得不是太遠,大腦震粟,那是一條蛇,被碾成了四段。
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汗毛如刀鋒,她想起那個出租車司機話。
“畜生道!”
轉頭一看,一個巾帽貂裘的女人從一輛轎車上下來,美的驚人,膚白如雪。皎白色的長裙,身后跟了兩個保鏢,端莊高貴。
趙方晴驟然一驚:“天道!”
再一轉眼,斷了條腿的乞丐坐在地鐵口乞討。這又是什么道?有錯無錯?補的是什么錯?
世間苦難周而復始。
把世界上的人折磨的不成樣子。
她的能量是被催熟的,是被苦難催出來的。命運自以為碾碎了她的明朗,實則,是源于她自己的不在意。
利他性,在社會的某一層面,是不適應的,欲望是個永遠填不完的大窟窿。未被表達出來的,終有一天會真相大白。
那這一世呢,回了公司,坐在工位上,趙方晴刻意的看了人群之中最愛演戲的那個。
赤裸裸的奴性。
她所說的奴性是指做戲、無節操。不知“仁”,不知何為“仁”,隱蔽去良知,謊話連篇。
人的面具戴久了,想要摘下來,就需要扒皮了。可是你以為,就跟聊齋里的畫皮一樣嗎。扒皮很疼的喲,不具備洗心革面的人不具備這種耐受力。
一灘死水,惡臭渾濁。
趙方晴心中譏諷。你生而為人,明明有著健全的身軀和體魄,卻替幕后黑手做著一件又一件齷齪的事情,并且像一只偷吃的老鼠一樣沾沾自喜。你的人生就是不斷的做局和狡辯嗎。
可悲可憐可嘆。
一直以來,她都是以這樣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上做惡的人。如果一個人能夠活到八十,已然算長壽。
八十年,在宇宙的衡量之上,只是塵埃。
幸災樂禍的看客心理、迂腐、自欺欺人、欺軟怕硬、麻木不仁、從眾多疑……先生早有總結過,如今依舊也還是這樣。雖然并不是完全,可是如若有天別人爭取到的權益,那一束光照到了你,你會反思嗎?
會不會抽空反思自己這一生,做了多少好事,做了多少壞事?亦或者,當了多少次的看客,對多少人伸出過援手?
這八十年,多去看日光、多去體會花香、多去以善意對待這時間每一份緣分。你得知道,貪嗔癡慢疑,哪一關過不去,你都會被永生永世,生生世世困束靈魂。
不止有現世報,有下世報。
更有世世報。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所以我希望你過那種沒有紛擾、寧靜恬淡、知足常樂、不聒噪的生活。
來人間一趟。
我希望你多靠近陽光、鮮花、雨露、大自然。而后,遠離一切陰謀和是非,保持邊界感有利于一切美好事物的誕生降臨。
一世安,爭一世相安。
關了畫板,趙方晴走到書桌前,吃了一塊菠蘿。
睡眠安好,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