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秋塘內,趙方晴同薊萊坐在窗邊。
趙方晴搖頭晃腦的笑了笑,給薊萊夾了一塊頭兒菜:“嘗嘗,華秋塘的排骨,還是之前的口味兒。也算是我給妹妹陪個不是。”
薊萊心里發毛,遲遲不敢動筷。
趙方晴吃的倒是灑脫,蒜蓉里面扒拉排骨,吃一塊兒,吐一點骨頭。
這道菜還真的挺想的。
趙方晴吃了有四五塊兒,一臉倦怠的滿足感。她抿了抿嘴角,不經意瞥了一眼薊萊:“怎么不動筷?”
薊萊心里五味雜陳,看著對面不怒自威的臉龐,眼里的光慢慢消失了。
趙方晴帶著似有若無的玩味兒。
薊萊原本握著杯子的手,默默放了下去。接下來呢?她要做什么?她把自己約到這個地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薊萊不能判定趙方晴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趙方晴沒動筷,她也不敢動筷,趙方晴動筷了,她仍舊不敢動筷。趙方晴帶給她的,只有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薊萊:“先生,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之前的一遭是靈德指示我去做的,我本無意傷害你。如果說是因為那回事兒,在這里我向您賠罪了。”
解釋完,薊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方晴的眼神從平靜瞬間轉為清澈,臉上是明亮燦爛的笑,她漫不經心的放下筷子,沒有正眼看她,趙方晴寧靜坦然的笑道:“前塵往事而已,我早不記得了。”
薊萊的心沉了下來,臉上紅著,內心破防的很徹底。她的解釋對于趙方晴來說太多余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薊萊拿起筷子夾菜吃。
突然,身子平白的酸軟無力。
薊萊撫著胸口訝異的望著趙方晴,趙方晴抽了一張紙巾,輕輕擦拭了嘴角,隨手把紙巾丟進了垃圾桶里,看薊萊的眼神和剛才那團紙巾無異。
能不能別笑了,薊萊最討厭看到她笑。
這個時候,薊萊想要呼救,卻被她封上了嘴巴。
薊萊的眼睛里頓時浮上了恐懼,她究竟想要做什么,這個瘋女人?!她是不是瘋了?!不知道弒的后果嗎?!她怎么敢?!
趙方晴緩緩的從椅子上起身,看著動彈不得的薊萊,這張臉,她實在不熟悉,在趙方晴的記憶里,她基本上沒有跟她說過什么話,更沒有產生過任何交集。薊萊在她的世界,沒有什么出場資格。
所以,這樣的人,在背后使心眼兒,起初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
直到現在,兩個人面對面,趙方晴的眼睛里偶爾流露出的,多的只是一絲同情。
世上的善妒,底色不過是自卑與脆弱。
趙方晴:“我聽說,你也曾參選過文官。”
薊萊的眼睛瞟向其他地方,趙方晴平靜的笑笑又說:“我們從未有過交集。”語氣很隨和,話很直接,這應該是他們唯一的交叉點了。
薊萊低眸。
趙方晴走近了她,薊萊的眼睛里閃過惶恐。
趙方晴笑的沒心沒肺,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薊萊安心,她輕輕的說:“你放心,我還是那句話,陰謀詭計對我來說沒意思。”
嗖一下,趙方晴和薊萊在華秋塘內消失了。
趙方晴從司命那兒借來捆索,把薊萊鎖的死死的,薊萊說話,只有她能聽到,包括薊萊的心聲。
薊萊:“怎么在你這里?!你們那天不是?!”
趙方晴笑笑:“做戲給你看。”
二人來到靈德府邸,趙方晴把她丟在了前殿的紅柱里,自己也躲進了紅柱。
前殿內,靈德和柏執在談話。
柏執:“她回來之后,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
靈德嘆了口氣:“頑劣的性子再不改掉,難當大任。”
柏執:“此言非也,她隨我修習逍遙道這么多年,一向都是小事面前迷糊,遇到大事了絕對靠譜。”
靈德沒說話,柏執繼續說:“再說,你派薊萊……不就是為了保護觀竹嗎?你私心里還是寵著她的。”
紅柱內,薊萊被定在原地,對著趙方晴直搖頭。
靈德轉身回到主位坐下,拿起毛筆在紙張上寫了一個大字。
柏執走過去看:“戶?”
柏執:“靈德兄什么意思?難不成你派薊萊。是有意而為之,卻并非為了保護觀竹?”
靈德看向棋盤,柏執瞬間明了。
柏執笑了一聲:“你一開始就看出了薊萊的秉性,所以故意順水推舟,因為她是你派下去的人,如若我這徒弟出了差錯,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到薊萊頭上,給了薊萊絕對的庇佑。”
靈德沒說話。
柏執繼續說:“所以你也算到了薊萊會在這個過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捅一刀子。”
靈徳笑笑。
柏執輕松地說:“真是難為你了。”
靈德放下筆:“還是早先給你說的,她需要歷練,不能再跟之前那樣了。”
柏執:“現在二人都回來了,以后免不了低頭不見抬頭見,你讓她們二人怎么相處。”
靈德:“放心,我了解她,她除了會找司命的事情,其他人,她不會傷及無辜。屆時如若真的找出了薊萊,薊萊一定會把所有事情推在我的身上。”
柏執:“你就不怕我那徒兒恨你?”
靈德:“我在歷練她,她恨我什么?”
柏執搖搖頭:“她一向愛恨分明。還有,你明知道薊萊的秉性,為何要留她在上清天。這顆棋子有所察覺嗎?”
靈德笑:“沒有。”
紅柱內,趙方晴看著薊萊,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眼神中是冷漠的悲憫,她平淡的對薊萊說:“現在呢?清楚明了了嗎?”
薊萊失神的癱坐在地上,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個笑話,她只不過是靈德為了歷練趙方晴的一顆棋子。她的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他們在天上看著,看著她是如何一步步的自詡聰明。
趙方晴的聲線依舊冷漠:“你覺得,這上清天里有幾個傻子?所以剛才吃飯的時候,我笑,笑的是你自以為是,你不覺得你很可悲嗎。為什么要這樣呢?沒必要。”
薊萊怨懟的說道:“你要是你一個人,還是現在站在我面前趾高氣昂的你嗎?”
朽木不可雕也,趙方晴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她,字字句句像巴掌一樣扇在她的臉上:“你還是,沒有聽懂我說話。”
薊萊怨恨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能夠坦蕩的站在陽光之下?你憑什么?!”
趙方晴沒理她,接著聽她發泄。
薊萊:“憑什么!憑什么到處都是他人為你做嫁衣?!為什么別人的目光總集中在你的身上?還不是你有個能力出眾的哥哥和爺爺?!如果沒有他們,你現在在哪里籍籍無名還不知道呢吧!”
趙方晴頓了頓,平靜的說:“薊萊,你只看到他們光鮮亮麗的一面,可曾想過這背后的艱辛和危險?諸天神魔接受萬民叩拜,他們理應扛起眾生的因果。為神為人,你以為所有響當當的名號,就是為了吸引他人的目光,提修為,掛殊榮?難道就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世間萬物相輔相成,你如果只那樣看,未免過于膚淺。貪嗔疑妒,遲早是會反噬的。”
薊萊:“是生是死隨你便。我無話可說。”
趙方晴笑笑:“你想多了,世間邪念千萬種,唯心所造。你執著的,我從未放在心上。”
薊萊:“因為你什么都有!所以你才可以如此做到不在意,倘若你沒有呢?!”
趙方晴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好,只有更好,好上加好,沒有盡頭。你為什么非要拿自己同我比較?”
薊萊呆坐在那兒不說話,趙方晴輕輕一揮,撇去了她身上的枷鎖。
“我因舊疾之故舉薦你擔任新一屆文官,放心,上清天沒人會說一個不字。”
薊萊用異樣的眼光回看過她。
趙方晴隱去手里的捆索,拍了拍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之前的典籍事宜我都已經告知諸位,以后會有禪髯幫你。”
薊萊冷笑:“你不要的東西塞于我,是在可憐我嗎?你干脆殺了我好了。”
“這會兒倒是有骨氣了?”
趙方晴沒有否認她的話。
趙方晴無奈的搖搖頭:“指令此時應該已經送至你處,你覺得你能推脫的掉嗎?況且,我已經給你,你想要的了。”
薊萊沉默的看向地面。
“薊萊,你不止是你,你有三魂有七魂。”
榮華名權皆為相,鏡花水月一場空。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善改過者,未禁其事,須先明其理。從萬物中來到萬物中去,不免會遇形形色色,世間無可奈何之靈隨處可現。
趙方晴笑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不要一步錯,步步錯。”
趙方晴越走越遠,薊萊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氣。
原是她日日夜夜渴望得到的,都是她不想要的。人界時,她自鳴得意的,和一個自認為的對手較勁兒了一輩子。
薊萊虛脫的趴在地上,一股后怕,如果她今天真的想殺她,她早就被悄無聲息的處理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