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的空間不大,我們兩個坐下,就把位置全占滿了。
我問他,“你怎么知道這里有個擋風的洞?”
“我跟我大哥來過,那是我很小的時候,他告訴我,紅柳林周圍一般都有當地人挖的地洞,若遇急風狂沙,可暫時躲避。”
“你哥倒是見識不淺啊。”
他笑了一聲,“我大哥的確博學多才,不過我更喜歡二哥,他會的更多,祖父說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本事,叫他不要多顯擺。”
我有些困了,又冷,靠著他的背,后腦勺點點他的后腦勺,“什么叫上不得臺面?”
他問我有沒有聽說過易容術。
我清醒了一些,不再打瞌睡了,“聽過,江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會一些,行走江湖的人,要不就是化名,要不就是化臉,總有一個是假的。”
“我二哥的易容術,你要是見過肯定稱奇。”
“怎么說?”
“他的易容術分為短期和終生,短期就是能保持在數日,甚至是數百日內,可用一些松軟外物改變一個人的輪廓,如果想要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臉,那就要動刀子磨骨縫肉了。”
……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去了。
只知道自己醒來時就在他懷里。
猛地起身,我本就前些時候失血過多還沒有補回來,這一妄動,我眼前立刻出現了金星,頭暈目眩。
陸明瞻急忙扶我一把,“明月姑娘,你沒事吧?”
我推開他,“用不著你假好心。”
扶著洞壁又坐下了,不中用了,才流那么點血,我就頭暈目眩了。
他不好催我上路,方才我幾乎要頭栽倒在地。
坐了一會兒,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因我身下熱流涌動。
怪不得,我一向月水不準,偏偏今日來了。前些時候流的血還沒補回來,今天又開始流血了,這一流就要流六七日。
“走吧。”我拍拍屁股上的灰,摸到了身后濕潤一片。
他道,“我托你出去吧。”
我說不用,“我自己能爬出去,你先出去吧。”
他的眼睛在我坐過的地方停留片刻,面上紅了,“好。”
上去后,他俯下身在洞口處叫我先等一會兒。
這個陸明瞻,搞什么。
我不管他,正要扒著洞口跳出去,這高度對我來說不是難事。
就在這時,他從洞口遞了一件衣服,“明月姑娘,這衣裳是干凈的。”
“嗯?”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臉又紅了,伸著手下來就是不看我一眼,“墊在那里。”
我想了想,接下他的衣服,笑道,“是你的褻衣?”
沒等我調笑完他就走開了,走得遠遠的,我聽見他的腳步聲慌亂極了。
駱駝跑得很快,晃悠著,踩踏沙地,我們在沙丘中穿梭。
又是一日快過去了。
臨近傍晚,遠遠看見沙漠深處有一片石屋。
我指著那里問道,“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陸明瞻點點頭,“對,燕脂客棧。”
“女子用的胭脂?”
“不是,相傳第一任客棧的主人建造此客棧時來了一群沙匪,客棧的主人帶領伙計殺光了匪徒們,后來客棧內外許久蔓延著人血的腥氣。客棧老板便在大漠中找到了一種藍色尾羽的燕子,這種燕子身上散發濃郁的芳香,尤其是它的油脂。他們殺了一百一十個沙匪,后來又殺了一百一十只燕子煉油,涂抹客棧內外墻壁,人血的臭味才消散。”
我從未聽說過燕脂客棧,至少我在中原武林沒有聽說過。
風沙愈發大了。
我張著嘴驚訝于燕脂客棧的由來時,吃了好幾口沙子。
“我們快走。”他匆忙對我說。
等我的駱駝被他牽著往前跑,我們兩個人的駱駝都跟發了瘋一樣朝客棧去。
一回頭,我看見身后沙礫狂飛,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風沙,我的頭巾在風中被吹飛,長發吹得不斷打在我臉上。
等到了客棧門口,我嘴里喉嚨里全是沙子,我咳嗽著,想把喉嚨里的沙子吐出來,可是鼻子里也是沙子,呼吸都是沙子和土味。
陸明瞻不斷地用力叩門,“廬風陸家途經此處,還請讓我們進去。”
沙塵暴要來了,就在我們身后,而我們面前客棧的大門已被層層栓住,我從門的縫隙中看見他們甚至將客棧的桌椅都壓在門后。
叫了半天,只有一個跑堂的靠近了跟我們說今日不接客了,沙塵暴要來了,實在危險。
陸明瞻好聲好氣同他商量,且讓我們進去躲一躲風沙。
這客棧的人權當作沒有聽見。
隱隱約約聽著一人問道,要不要叫醒老板問一嘴?
很快就有人說,他正睡得香,叫醒他,不要命了。
我可不想吃沙子了,這沙塵暴能把我卷飛了。
“讓開。”我道。
從口中吐出一口帶沙的唾沫。
陸明瞻看出了我要做什么,也沒拉我,走到一旁給我騰出個位置讓我下刀。
我絲毫不猶豫,瞬間朝客棧那破爛的門砍下了七八刀。砍出個豁口來了,我本想順著豁口一挑,將門閂挑開。
就在這時,縫隙中,突然伸出來一人手臂。
急箭般,一伸手就已扣住了我握劍的脈門。
他的手鷹爪一樣鋒利,正要扭斷我手腕,聽得陸明瞻喊了一聲,“銀鞍,不要!”
來人一只手拿住我,一只手去打開門閂。
他冷臉道,“你們都是聾子嗎,沒有聽見客人的聲音?”
倒茶的伙計將我們迎了進來,一邊不滿道,“是老板你自己說今日要起風了,不接外客。”
銀鞍笑道,“可這位,不是外客。”
他說著話,眼睛盯在陸明瞻身上,而我的手腕已被扣住,他還不肯松開我。
伙計們一擁而上,前去重新對抗大風,將客棧的門合上又定死。
我想用力抽出手,可無論我怎么掙扎,他的三根手指,都嚴絲合縫地扣住了我。
實在丟臉,我另一只手空空,空手回刺,手直如短刃,直刺這人面門。
可他巧勁兒一用,不知按到我手腕哪里,我半邊身子就開始發麻。
一只手被擒住,根本不如平時靈便。
見我腳步虛軟幾乎站不住,陸明瞻的臉色立刻變了,側步一推,將我護在身后,“你要什么?”
燕脂客棧的老板,銀鞍,一字一句道,“她砍壞了我的門,我難道不該讓她賠?”
“多少?”
“一千兩銀子。”
“好。”
堵門的,燒水的,全都住手了。
我不過砍壞了一角,他就大手一揮要一千兩銀子,就算是再做一扇門,也用不著一千兩銀子。
他就是獅子大開口。
誰也想不到這少年,竟就這樣答應了。
我沉著臉,告訴他,“你被坑了,根本不值得一千兩銀子。”
這蠢貨就是涉世不深,破門哪里用得著一千兩銀子。
他只淡淡道,“一千兩不貴,不必擔心,我們拿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