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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解厄長生訣

第十二章雨停

誰也沒有想到這片山林中會藏著一個村子。

陸玄守很不放心,因為據他說,上一次他從此地路過還沒有這個村子。

我問道,“那是什么時候?”

“十年前?!?/p>

我翻了個白眼,“十年,夠久了,足夠幾百人在一片未開荒的山野中扎根了?!?/p>

他固執已見,不許我們投宿在此處的民戶家。

村外盡頭有一個荒廢的宅子,雜草比人還高,里頭連路都沒有。

我們為什么要在這里停留呢?

還不是因為這座山稀奇古怪,進了山中后,我們已經在此地轉圈轉了三四日,依舊是沒找到路。

此山多雨,幾乎每天都在下,也許是湊巧了,我們來的時候是雨季。

雪貍淋了雨,開始發燒,破宅子四處漏雨。

她哥哥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避風遮雨的地方,但陸玄守帶的藥物中,去熱治傷寒的藥已經耗盡了。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出去配藥,也要帶上陸明瞻,生怕我將他弟弟活剝生吃了。

我在宅子里晃悠。

雖然是白日里,可因為下雨,宅子到處都陰森森的。

剛走了兩步,便聽見陸明瞻在我身后叫我,“明月。”

“嗯?”我轉頭應他。

卻發現身后空無一人。

唯有房檐下掛的一只已銹跡斑斑的銅鈴,在驟雨疾風中叮鈴作響。

叮叮?!?/p>

長廊四通八達,我一抬頭,見通向另一邊的長廊上有一張慘白的臉。

“誰在那里!”我大喝一聲。

轉眼一陣風吹過,我眼似乎是花了,那里并沒有人。

怎么回事?

不對勁,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這個宅子卻莫名讓我有一種恐懼和壓抑。

只好走原路,想要回到銀鞍和雪貍身邊,還叫了兩聲銀鞍的名字。

可惜或許因為雨聲太大,他并沒有聽到我的喊叫。

房舍都很相似,乍一看,我幾乎分辨不出這間破廂房和方才銀鞍他們的那間有什么區別。

就傻傻推門進去。

一道光一閃,我遮住了眼,推開塵土遍布的門,屋中只有一張案桌。

蜘蛛網掛在角落。

一只蝴蝶不幸被掛住了。

蜘蛛正靠近它。

我沒有那么好的心去救一只蝴蝶,哪怕它和蜘蛛比起來色彩更加斑斕。

下一刻,待看清案桌上靈位的字,我喉嚨一緊,渾身血液都變冷了。

“故夫陸斗靈位?!?/p>

仿佛五雷轟頂,這家去世的人,竟與陸明瞻是一樣的名。

我頓時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仿佛誤入了最不該來的地方。

“得罪,得罪。”我口中念叨,不斷往后退著走。

正往外退。

后背碰上一個活物,還在動彈。

“??!”

我叫了出來。

銀鞍拍拍我肩膀,“你喊什么?都把雪貍吵醒了?!?/p>

見是他,才松了口氣。

“對不住,我被嚇到了?!?/p>

銀鞍不信,笑道,“你還能被嚇唬???”

他打眼一看,空空的房間里,到處都是蛛網。

“哦,你怕蜘蛛?”

我說不是,想要讓他看那靈位,但又不敢用手去指,“案桌,你看見了嗎?”

他搖搖頭,“你說什么,哪里有案桌?”

我不耐煩,“有啊,你看那邊靠墻的——”

目光順著方才的方向,再次看去,案桌和靈位都消失不見。

我是怎么了?出現了幻覺。

銀鞍將呆滯的我拉了回去,“這里沒有清掃,都是灰塵?!?/p>

豈料我們才踏出一步門檻,我便掙脫他的手奔向方才的空房。

“你瘋了?!”銀鞍緊跟在我身后,“這是危房,看不見那柱子都朽了?”

我看不見。

因為紛飛灰塵中,我看見了滿身血跡的自己。

我看見了跪倒在我尸體前的陸明瞻。

他將我抱在懷里幾乎要將我擁入他骨中,他從來沒有那么委屈地在我面前哭過,他眼中還有不解和絕望。

“明月,你怎么了?”他看出我不對勁。

我指著地上的兩個人,“你看不見?”

他道,“我什么都沒有看見?!?/p>

我逃也似地離開了。

雪貍靠著干草堆睡著了,她面前燃了火堆,我坐在銀鞍身邊魂不守舍。

無法跟任何人說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重新活了。

銀鞍和我說了會兒話,見我心煩意亂,外頭雨也不下了,便提議我,“你去找找他們兄弟二人吧,買藥買了這么久,順便帶兩把傘回來,這山中雨多?!?/p>

我道,“好?!?/p>

村子叫姜家村,村里所有人都姓姜。

此時是市集中午生意最好的時候,雨停了。

趁著這會兒功夫,小攤小販又都擺了出來。

小小的村子,也有一家是專門為人畫像的。

見我在門口停留,畫師請我進去一坐。

我也不客氣,“多謝?!?/p>

三步長,兩步寬的地方,跟從前明瞻代寫,作畫的鋪子幾乎一樣。

不過,他的水平沒有陸明瞻高,我一看畫便知,他畫得稍顯拙劣,形神不具。

“姑娘是來畫像?”

“不,只是路過,好奇罷了。”

“不要緊,我這里生意也不好,姑娘就坐一坐吧,說不定為我招攬些生意?!?/p>

我輕笑,“若我容貌絕艷,能給你引來些客,可我姿色平平,看來是幫不了你了。”

他也笑了,“姑娘是剛到姜家村吧?”

“是,碰巧趕路,路過山中村落。”

“對了,那些穿牡丹紋靴的人是此處的衙役么?”我問他。

“倒也不是,是新到此地不久的人,好像說是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大家也沒看出個頭緒?!?/p>

我放下一兩銀子,“不如替我畫一張吧,多謝?!?/p>

“用不著這么多?!?/p>

我將銀子壓在紙上,“生意難做,況且,你已成家,要養家,就收下吧,我在這里叨擾你許久了?!?/p>

他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已成家?!?/p>

說著已開始研墨。

角落里放著幾塊干凈的白布,上頭扯著長線,我推測是正好用來為墻上那幾幅山水畫遮灰的布,他開始打開鋪子的門,也就將白布摘了下來。

我解釋說,一般的男子很少這么細心,若無家眷提醒,應該是想不到的。

“姑娘慧眼如炬,心思敏捷。”

“過贊了。”

“可有孩子?”

他無奈一笑,“我與拙荊成婚五年,還是沒有動靜,不過此事也急不來?!?/p>

我心想,五年算什么,我跟陸明瞻,十年都沒有動靜。

“我明日再來取吧,正要去藥廬一趟?!?/p>

“順著這條街走百步,往左邊一個巷子一拐,那里頭第三家就是了?!?/p>

“多謝。”

“明日,姑娘記得來取。”

頭頂的天空炸了聲雷。

又要落雨了。

我順著方才畫師給的地址往前走。

才走了十多步,傾盆大雨而至。

只好躲進一側已關了門的糕點鋪子,外面有個小小的露臺,一方遮雨的好地。

另一個躲雨的人也閃身躲了進來。

真巧。

側頭一看,竟是他。

“下雨了,你怎么出來了?”陸明瞻問我。

“你還說我呢,你們遲遲不歸,銀鞍叫我出來找一找。”

“就要回去了,可二哥說叫我先回去,他好像是在跟著什么人,我想和他一起,他叫我回去找你們?!?/p>

“你今日心情好些了?”

我說沒有,“依舊很壞?!?/p>

陸明瞻遞給我一包糕點,“喏。”

“我不愛吃甜的,給那只小貍貓吧?!?/p>

他拆開油紙包,遞給我一塊,“吃一點點不會太膩。”

“多謝?!?/p>

剛咬一口,便聽見他說,“為什么,你第一次見我時,像是早就認識我了?!?/p>

我不慌不亂,隨口扯謊,“要殺的人,七月半會反復讓我們記住他們的臉?!?/p>

“所以你是為了殺我而來?”

“你不信?”

“我受傷時你的關心不是假的?!?/p>

“哦,所以呢?”

又是一聲雷鳴,耳膜幾乎要震破了。

轟隆作響。

“有人威脅我時,你眼中全是擔憂?!?/p>

“你看錯了,我只是覺得麻煩?!?/p>

“全是,謊話?!?/p>

我笑了一聲,“有什么好騙你的?”

“一個人的嘴會騙人,但一個人的心是誠實的。”

“你能看破我皮肉,看到我心里?”我挑起他的下巴逗他。

“是,我聽見你的心說,你甚至愿意將你的命給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了一陣,“這你可聽錯了,我這人最是惜命,不會將命交給任何人。”

雷聲,雨聲,聲聲入耳,而他的話,卻入了我心。

我一直偽裝著冷漠,想要遠離他,沒想到他還是能察覺我對他的在意。

“陸明瞻,你……你對我又是什么樣的看法,我想知道。”

他微微一怔,似乎是自己都沒想明白。

又是一聲雷擊。

“這是驟雨,很快就會停?!蔽业馈?/p>

“在雨停前,告訴我,你的真心?!蔽以囁?/p>

雨依舊在下,淅淅瀝瀝。

雨勢小了些。

他扯下腰間的玉佩,“以此為諾,永不相負?!?/p>

他敢給,我卻不敢要了。

難道我還要再一次跟一個殺了我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我明明白白的知道,是我先殺他親族,殺光他摯愛之人。

所以我和他是互不相欠了。

“你……不要?”

我伸手接了過來,“要,為何不要?!?/p>

他舒了一口氣,放下一塊大石頭,肩膀上的雨還沒有干。

“你能許我什么?”我問他。

“永遠相信你,永遠陪伴你,絕不讓你孤零零一個人,永遠都不讓你再傷心。”

我道,“誰要這些啊。”

“那……你要什么?”

我道,“要你全部的銀子啊,要你的身家,誰要你的承諾。”

他揉了揉額頭,“假如我是個窮光蛋,身無分文呢,方才你也接我的玉?”

我點點頭,“你這手挺好看的,如果你身無分文,那以后你就給人代寫書札,幫人作畫養我吧,如何?”

他眉頭一挑,眼中含笑,“連這個,你都想好了?”

外面雨已停了,我們走了出去。

他猶豫片刻,握住了我的手。

似乎從來沒有松開過。

握風行路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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