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投下一抹紅,為這個詭異的荒廢宅院增添了幾分寂寥。
我的眼皮發重,總想昏昏欲睡,提不起勁兒來。
我坐在宅院一塊假山打瞌睡,不一會兒聽見底下陸明瞻的聲音。
“噓,別吵。”我同他說。
他抓住一塊,一躍飛身落在我身邊,“怎么在這里睡了?”
他將畫師畫完的畫給我。
“你沒看看畫得怎么樣?”我問他。
他道,“看了,不怎么樣。”
我笑了一聲,“那下次你來幫我畫一幅,好不好?”
他當然答應,“等回了家,我替你畫。”
我搖搖頭,“一般的肖像可不成,我要你畫我不穿衣服時的——”
他變了臉色,連耳朵都紅了,“小聲些。”
“怎么了?”我拿下他捂在我嘴上的手,在他手腕上用力親了一下,“大不了畫了我不拿給旁人看就是。”
他臉皮薄,我早就知道,“你羞不羞啊……”
“行啊,昨天晚上不知誰親著親著,我肩膀的衣服就往下掉了不少。”
陸明瞻聽了更是手忙腳亂,“我沒……沒脫你衣服……”
我當然明白,是我自己往下扒的,他堅持要帶我回了家,成了婚再讓我碰他,從前竟不知道他還是這么古板守禮的一個人。
見再逗他就生氣了,我話音一轉,對著被風吹動的宅院中的雜草道,“你看,像不像是在呼吸?”
“什么?”他沒懂我的話。
“這里的土地好似是會呼吸的活物,一起一伏,雜草可見他呼吸的節奏。”
他叫我別胡說,怪恐怖的。
“我沒有,你看,同樣是一陣風吹過,那邊的草叢就紋絲不動,可西南角那一片就很有節奏地在起伏。”
他不信,順著我的指示去看。
片刻后,他牽著我的手腕上出了冷汗。
“走,我們回去,跟二哥他們會合。”
我看出他的怯意,“你害怕啊?”
“嗯,我怕。”
我邊走便笑道,“那你求求明月姐姐,讓我保護你?”
他甩開我的手腕,朝前走了幾步又返身回來牽我的手,“大兩歲,不算大。”
我聽見自己胸膛里傳出的笑意,他似乎是真的很介意我說過自己比他大兩歲這么回事。
要是有一天他知道這具二十歲的身軀中藏著的是已經已近四十的中年人,不知他更會別扭成什么樣,不會我也不會讓他知道了。
“還笑,沒什么好笑。”
我們一邊互相推推搡搡,一邊往落腳的屋子去,走了有半個時辰。
我和陸明瞻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忽然一陣風從我們背后吹來。
我在宅子里這幾步路并沒有帶佩劍。
“分開。”我對他吼了一聲。
我們各自往兩邊閃身,一根藤蔓似利劍刺向方才我們停留的地方,沒有攻擊到我和陸明瞻,它又軟趴趴落在了地上。
我見它一端沾了血。
瞥向陸明瞻,原來是它刺破了陸明瞻的手臂。
“明瞻?”
“我沒事。”他道。
一把扯過地上的藤蔓,正要順藤摸瓜,看看瓜在何處,那藤蔓便嗖的一聲收了回去。
“它很鋒利,割傷你了沒有?”陸明瞻掀開我的手心查看,“幸好,沒有傷到你。”
我指著長廊數了數,“從假山到這里,你仔細看下,我們兩個腳程不算慢,就算是方才打鬧,也不至于才走了這么點路。”
他道,“的確如此,就好像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我們自從進入這座山以來,也是這樣。”我提醒他說。
銀鞍的聲音從一個方向傳來,“烤了玉米,你們兩個回來吃吧。”
我高聲回復,“我們在長廊,你來接我們。”
銀鞍很無奈,沉默片刻后說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接什么,自己回來。”
陸明瞻說道,“我們被什么困住了,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出來,我們看見你就能看見原來的路了。”
銀鞍不信,“你們兩個在說什么傻話,這么點路,也能迷了?”
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從門內走了出來。
走了數步,出現在我們身后,“哎,我在這里呢,往哪里看?”
我和陸明瞻對視一眼,暫時沒再繼續交談這個話題。
雪貍的燒退了下去,陸玄守給她施針,她齜牙咧嘴在那里喊痛。
“別嬌氣。”陸玄守狠狠一扎。
銀鞍一回來便見急忙讓他輕些,“還是個小孩子呢,你別拿這個嚇唬她,好好給她看病。”
陸玄守分心看了看我跟陸明瞻,目光從他身上移到我身上,陸明瞻怕他又跟著我吵架,便往前走了幾步,盤腿坐下,跟陸玄守搭話。
將我和他方才所見都告訴了他。
我吃了幾口烤玉米,手上沾的都是烤焦的黑炭,在衣服上擦了擦,還是沒能擦干凈。
聽見陸玄守叫我,便一抬頭回他的話,“對啊,那藤蔓傷了他,不過我們不知道后來藤蔓收到了哪里去。”
陸玄守將眼睛撇開了,不看我,嘴角卻緊緊抿住了。
銀鞍和雪貍還有陸明瞻看見我這樣都笑出了聲,陸明瞻叫我轉過臉來,拿他袖子沾了水壺里的水給我擦臉,“你鼻子都黑了,嘴也黑了。”
“啊?”我不知道,也沒隨身帶鏡子。
見他們幾個都在笑我,我面子上掛不住,接著說道,“我們從假山回來,原本是一段很短的路途,可我跟陸明瞻走了有半個時辰還沒走回來。”
陸玄守讓我和銀鞍往旁邊坐一下,折斷一根稻草,在地上擺了個陣法。
“這是什么?”雪貍問道。
銀鞍說,“好像是八卦陣。”
他擺擺手,“早年大哥曾說過,有些江湖道士為了迷惑路人,謀財害命,便會以陣讓走入其中的人分辨不出方向。”
我道,“所以我們現在是著了相?”
他的手在稻草一處挪動,“你們看這里。”
“是我們現在的方位。”陸明瞻道。
銀鞍搖搖頭說不是,“我們的方位應該在這里。”
這就出現了分歧。
我指了指陸玄守手掌下面一處地方,“這里才是?”
他的眼中不起任何波瀾,“對,這里才是我們現在的位置。”
銀鞍不服,“我們剛剛進入宅子時,明明就在西南處。”
陸明瞻則道,“按照我跟明月方才觀星回來的方向,就應該是東北。”
“其實是東南。”我說。
我將一只碎石放在陣眼,“假如這是太陽。”
又將一片碎布放在陣外正北,“這是月亮。”
“當太陽升起,我們一開始的方位在西南,也就是說我們第一日來到這里,正好就是銀鞍以為的方位,他沒有出過宅子,也很少從這屋子里出去,就以為我們一直在西南。”
銀鞍道,“難道不是嗎?”
我說不是,“陸明瞻在假山上,回來的時候順著來時的路,回到了屋中,以為我們是東北方向。”
雪貍不解,“你怎么會知道其實我們是在東南?這房子難道會自己長腿?”
我抬起頭,正好和陸玄守對上了目光。
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