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婉屬實沒見過這個陣仗,繞著樹跑,一邊把手里的黃紙一張一張點燃,用火光示警,同時大聲尖叫求救。
然而植物錯雜的地方白天尚且難走,何況夜間,一根樹藤絆住她腳踝,她啪地一聲往前摔了個大馬趴。
眼前肉塊的影子,已經擋住了月光,那一刻,她人生跑馬燈都出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寒光從她眼前閃過,肉塊被斬為兩截,凄厲的嘶鳴伴著污糟的黑血從裂縫處沖出來,直射天空。
“妖物好大的膽子!敢在我家興風作浪!”
來人收了天星劍,身后又背一把焦尾琴,聲音低沉而帶一絲涼意,半扇白衣上噴濺著黑色血跡,喝道。
小婉趴在地面,看著眼前的白影,終于認出來,從牙縫里抖出三個字:“大公子……”
聞京墨上來扶她:“婉兒,這是怎么回事?”
容小婉哆哆嗦嗦的,只把聞初弦派她送祈福物品的事講了,說進了祠堂就是這般景象,多的她確實也不知道。
打斗聲引來了人,最先趕到的是聞初弦。
“哥,怎么回事?”她問。
“那肉塊是個邪物,只不知是個什么東西?!甭劸┠钢坏匮刍卮穑Z氣嚴肅迅速。
“什么邪物,敢跑到咱家撒野?”聞初弦氣笑了,她的疑問,同樣也是容小婉的疑問。
聞京墨還沒回答,遠處又傳來雜沓腳步,是一群家丁下人拱著聞老爺趕到了。
這是容小婉第一次當面看見聞老爺,聞老爺大名聞靜山,長得不錯,都這個年紀了,還有幾分儒雅溫良的相貌,倒難怪唐姨娘年紀輕輕愿意嫁他。
作為聞家名義上的當家人,在現場他倒顯得是最慌張的,雙手張著,連聲問:“唐小娘呢?我聽說唐小娘來這邊祈福,她在哪?”
他剛喊了兩聲,就聽見一聲咳嗽。身邊的人立刻都低了頭,他本人也沒了聲響。
容小婉看過去,不出所料,是幾個丫鬟攙扶著薛老夫人,抵達現場。聽說薛夫人還病著,但一出場就有鎮壓的氣場。
幾個大膽的家丁上去,從被劈成兩半的肉塊中檢查。有個膽大的伸手一掏,居然從肉塊中扯出一只繡鞋。
聞老爺看見繡鞋,一下不淡定了:“那……那是唐小娘的鞋,她,她不會……?腹中孩子怎么辦!?”
容小婉聽這話,嘴唇抿了抿,一日夫妻百日恩,原以為聞靜山對唐小娘好歹有些關心,沒想到,下一句就拐到孩子身上去了。
這時,她揉了揉眼,不知是否自己眼花。為什么看見,那被砍開的肉塊,好像動了一下?
她伸手去拽聞京墨,想告訴他。
然而,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片被斬斷的肉塊,猛然躍起,往里一夾,將剛才那大膽的家丁生生擠在當中。
“啊——”
家丁凄厲地大叫一聲。
然而,已經晚了,眾目睽睽,全都目睹了慘烈的一幕:肉塊急速地融合,發出咕容咕容的聲音。一切發生得極快,不到十幾秒,他整個人已經像面團一樣被揉了進去,再無聲息。
其他家丁反應過來,急切上去,個個拿著刀劍棍棒,對著那血肉的“海參”一通劈砍,每次斬中,也飛濺出大量的膿血,然而,那肉塊仿佛嚼過的口香糖,無論怎么撕扯,都能恢復成黏糊糊的一團。
容小婉心吊到喉嚨口,張著嘴說不出話,丫鬟們響起尖叫,向四周奔逃。家丁們慌得大喊“保護老爺!”
“兒子,兒子!”薛夫人大聲疾呼,“砍它,快砍它??!你們不是最會捉妖嗎?。俊?/p>
聞京墨也顯得有些慌張,飛出琴弦,三五下將肉塊斬成幾段。
但就像剛才一樣,那些散開的肉塊,很快又聚集起來,成為一團污濁的面團。
聞京墨把琴收了,從腰間拔出天星劍來,舉劍欲迎,卻被聞初弦一把拉?。骸案纭慌逻@不是妖,是咒!”
什么是咒?容小婉想問。
原著里,聞京墨作為男主,武力不說舉世無雙,也算道法高強,處理一般的妖邪都不在話下。
然而剛剛,她看見聞京墨一個激靈,眼中瞬時竟似閃過一絲近乎絕望的惶恐。
聞初弦急道:“不怕,哥,你先頂一下,我來想破法!”
聞京墨咬牙點頭,飛身上前,帶著幾個家丁,跟那怪物又纏斗一處,苦苦支撐,暫時阻止它向前。
聞初弦在后,雙手結印,咬破舌尖,口中嘰里咕嚕不知念些什么。
然而,她念了幾段不同的經文,似乎都對那怪物沒有任何作用,怪物依然吃食、吞噬、愈合,變得更大更臃腫。急得聞初弦滿眼都是紅絲。
這會子,丫鬟們都跑得沒影,老爺夫人被扶到石塊后頭。
小婉也害怕,但她看出,如果聞家兄妹都降不住這東西,闔府上下都要遭殃,誰能獨善其身?
她終于找個機會,拉住聞初弦袖子,問:“‘不是妖,是咒’什么意思?”
聞初弦瞪她一眼,本來百般焦躁,不想理她,但突然又記起上次她的表現,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耐著性子回答了這個問題:
“妖是天養,咒是人為?!洹侨讼碌模喟氤萌瞬粋洳赜陲嬍场N覀冃扌惺昭钏?,卻不一定對咒有辦法!”
小婉緊道:“為什么‘咒’這么厲害?”
既然答了,也不多這一句,聞初弦語速急促:“也不是所有咒都厲害,決定咒的威力,一在施咒人的修為,二在受咒人的執念?!?/p>
小婉怪道:“若如此,只要某家玄門修為高,豈不隨便都可惡咒詛人?”
“哪里那樣輕易?不是說,還有‘受咒人的執念’嗎?”聞初弦挑眉,“好比說,我咒你生病,但你壓根不想生病,我的咒就容易失效,或者就算我修為高,強渡關山,最終你病了,也不過是感染幾天風寒,我卻要消耗數年甚至十年功力!。”
這答案震撼容小婉一萬年。
換句話說,咒人死,想要成功,就得那人正好有死志才行。
既然如此,到底是什么情況,會讓人心甘情愿變成眼前這副尊容?
“咒能解嗎?”小婉急切又問。
“自然是能的?!?/p>
“怎么解?”
“解鈴還須系鈴人,標準解法,便是‘反持’,將受害人所中咒文倒念一遍,立時可解……”聞初弦滿頭是汗,盯著戰局,語速飛快。
她有半句沒說,但小婉一下明白了:
如果不知道中的什么咒,那他喵的就跟密碼箱猜密碼一樣!
果然,聞初弦面露痛苦:“剛才,我試著反持‘死咒’‘病咒’‘血咒’‘臃腫咒’幾大咒文,全不見效!甚至,‘離魂咒’‘困苦咒’‘昏迷咒’這些不大挨邊的也試了,同樣如對牛彈琴!”
咒破不了,物理上的砍殺便永無休止,無論砍多少次,那肉團都會凝聚回來,這會兒工夫,聞京墨那邊吃緊,已經被它又抓住了兩個家丁,生生吸入體內,自身膨脹得更加胖大。
聞初弦也更焦慮,汗流浹背。
容小婉旁觀者清,腦中飛轉。
如同密碼箱,胡蒙亂猜,要猜到何年何月?
但若知道密碼的設立者,就總有一些線索可循,比如生日、電話……多數人會采用自己熟悉的數字做密碼。
想著,她一把拉住聞初弦一邊袖子:“二小姐,你說,這中咒人可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