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違秋在那里抽抽搭搭地哭,越哭越傷心,越哭越難以自抑。一旁的江沁月始終靜默著,一言不發,看到范違秋的狀態,她也不好受,她也想哭,可越是這個時候,她的心中越是燃起了一團火來。
惡女……惡女……
這兩個字反反復復地在她的唇齒間念叨著,越念越不是滋味。
可笑啊可笑,江沁月心下暗暗嘲諷著自己,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時突發奇想找來的由頭,背后藏著這么不可思議的現實。
惡女,不應該只是針對犯了錯的女子嗎?可是今天看到的情形完全不是這樣!
江沁月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她從未在腦海里反復咀嚼過的名詞。
惡女,惡女,第一次聽到有關惡女的審判時約莫是在三年前,換句話說,就是AI大戰全面爆發后的第二年。其實前面的很多年來,不是沒有聽到過看到過有關男女對立的討論,但終歸是以打嘴仗的形式出現,現實中這樣的極端案例終究還是少數。更何況有傳統的公序良俗制約著,有積極地理性人士倡導著、維護著,事情總算不至于太過針鋒相對。
但是一切在AI大戰爆發后就不一樣了,人們不再信任電子設備,尤其是具有自動智能功能的電子化設備,再加上當時四處蔓延的戰火讓很多人想要生存下去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哪里還有力氣思考信息,接受信息。就這樣戰火燃燒了一年,很多人都回到了最原始的生存狀態,甚至需要不斷應對瘟疫、疾病、輻射等的侵襲,自顧不暇。
當然,這些都是江沁月從手中的通訊設備獲取到的信息,對于這些信息,生活尚算不錯的江沁月是缺乏實感的,她只知道戰爭爆發后,整個江家的人好像都驟然提起了一口氣,做什么事情都顧慮重重,江沁月也不得不跟隨江家輾轉多地,最終來到了這個代表著希望與未來的環城。
也就是環城的建設工作剛剛有所穩定的當口,江沁月看到了一則新聞,說是某次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的惡女集會,她們要把掌握的人類信息同步到AI設備上去,是人類的叛徒。
那些言之鑿鑿,讓江沁月覺得這樣的審判確實是應該的,人類最恨的就是叛徒,尤其是有關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問題面前,叛徒罪不可赦。
可是現在冷靜下來,江沁月不由思索,當年那群遭受審判的惡女們真的是叛徒嗎?會不會自己所看到的“真相”,只是篩選過后的,想被大眾認可的“真相”。
想到這里,江沁月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然后她就發現,越來越多的細節經不起細究,越來越多的過往經不起回味。
江沁月竟然也能理解程隨對自己為什么總是抱有那么大的敵意了——是啊,一個明明什么都不懂的人,還要裝作很懂的樣子來要挾她人,像個傻子,也像存心在真正的受害者的雷區蹦迪。
是的,受害者。
江沁月突然很想見見程隨,尤其想到程隨在那間地牢里看到每一個審判的畫面時,都能準確說出審判的主角、地點、時間時,江沁月覺得程隨應該是無限接近真實的惡女群體的人。
可是程隨,程隨在哪呢?哦,程隨跑了。
“違秋?!苯咴驴偹憔徚诉^來,恢復了氣力,她把哭到泣不成聲的范違秋攬到懷里,安撫著拍了拍違秋的背。
“沁月姐,我怎么這么弱啊,我……我救不了她們,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為了救我而死?!钡玫搅税参康姆哆`秋哭的更大聲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逞能,如果不是我打破了那堵墻,如果不是我不自量力,她們如今還只是被關在那里,她們還有出去的機會,可是現在……現在……”
違秋說不下去了,她的眼淚已經泛濫成災,哭得江沁月的心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苯咴陆吡Π矒岬?,像是也在勸慰自己,“我和你是一樣的,遭遇是一樣的,感受也是一樣的,可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如此折磨自己?!?/p>
江沁月突然想到什么,拉開距離看著范違秋的眼睛,她知道范違秋喜歡在認真說話的時候盯著眼睛,這樣更顯真誠和心意,所以此刻她無比認真,道:“違秋,今天的這一遭事出突然,誰也無法預料。這里面確實有我們的不足,可是罪責更應該是那群人,那群想要審判的人,那些渾水摸魚的人。之前的很多次我都陷在自己的仇恨中無法自拔,如今這一遭算是堅定了我的信心,違秋,不如我們就組建一個惡女聯盟吧,我們要把惡女的事情查一查,把那些人的意圖查一查,把中間究竟有多少冤屈的、枉死的、無辜的故事查一查,我們要給她們一個交代,當然,這也是我給你的承諾和交代。”
范違秋愣了愣,她下意識問:“我們難道不是一直都在做這樣的事嗎?”
是,也不是。江沁月不想告訴違秋,之前說那樣的話只是幌子,這一刻才是真心實意。但這并不重要,態度明確了就行了,于是江沁月沒有過多解釋,再次攬住了范違秋道:“這條路會很難很難,比我之前想的更難。而且僅靠我們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要去爭取更多的人,更多的支撐,才能讓我們真正接近那些無限的真實?!?/p>
范違秋點點頭道:“沁月姐,我相信你,你就告訴我接下來要怎么做吧。”
“我不能讓今天的人白死?!狈哆`秋捏緊了拳頭道,“下一次行動我絕對不能再這樣莽撞。”
江沁月被范違秋眼里的認真打動,忍不住摸了摸違秋的腦袋。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趕緊出去。找程隨,我們需要她的支持……”
可是上哪兒找呢?范違秋蒙蒙地看著江沁月。
是啊,上哪兒去找,程隨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一場,還因為江沁月的一番欺騙心存怨懟,這一番分散,沒了任何羈絆,再見怕是難上加難??墒墙咴驴傆X得這個程隨不會這樣簡簡單單的離開,最起碼,她的直覺這樣告訴著她。
誰也沒有注意到,暗道的深處,有個身影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