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身高腿長,沒幾步就走到軺車邊,親自打開一旁玄色安車后的門,抬頭朝車輿上的女孩微微而笑。此時方至初春三月,又逢雨水零落,朦朦朧朧的寒氣撲在他的素色衣袍上,好似輕紗籠霧,被他身后漆黑如墨的安車一映,莫名有了幾分難測的意味,便如北方的山水一般宏偉俊逸。
程少商先在心中贊嘆一番凌大人的美貌,然后怒瞪旁邊的袁善見一眼,最后拱手道:“如此,少商就聽?wèi){兄…啊…”
‘長吩咐’二字還字還未出口,凌不疑向后略點了點頭,那兩名武婢齊齊上手迅速將程少商連扶帶托的塞進(jìn)安車車廂。程少商趴在車門口,欲向未婚夫招呼一聲:“阿垚,不如你也……”依舊沒能把話說完,兩扇厚厚的車門就被關(guān)上了!然后廂內(nèi)驟然暗了下來。
“凌不疑,你這也不怕嚇著人家。”我笑道。
“你也去吧。”凌不疑問道。
“不然呢?想讓我走過去啊。我跟你說溫柔點對我哈。”我用左手指著凌不疑道。
好家伙,還是一個走你,就這樣把我連扶帶托地拉上了馬車。我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后發(fā)出“嘶”的一聲。當(dāng)時換的衣服都是淡色,而我身上這件又是白色,穿得輕薄。右手胳膊上又已經(jīng)見紅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好先進(jìn)車廂。
一進(jìn)車廂,程少商看到我紅了衣袖就驚呼道:“怎么搞的?怎么還受傷了。”隨后程少商探出頭來對凌不疑道:“凌將軍是真不懂憐香惜玉,阿姊手都受傷了。”我本想阻止程少商,卻沒能阻止了。
“不關(guān)凌不疑的事,這是之前的舊傷了。”我大著聲音對程少商道,也是說與外面的凌不疑聽。
我開始查看著傷口,程少商也幫忙,還在感慨凌不疑為人挺好的,真是謙和有禮,還這么體貼周到,控制欲強點就強點吧。話說自己這門親事結(jié)的還蠻不錯的,這么一來二去的都和凌大人攀上了交情,不錯,不錯。
我聽了只是搖搖頭失笑著。剛把藥換好整理好衣物就聽到外面阿飛說:“女公子,別院到了。”
雨勢大了,凌不疑早已在馬車旁邊等著了。我讓程少商先下到,正好給凌不疑這個展現(xiàn)的機會。可這凌不疑當(dāng)真是見色忘友,我走出馬車門,沒有一個為我撐傘的,你說這沒有也就算了吧,連把傘都不給我準(zhǔn)備,真的是服了。
“阿飛。”我叫著他讓他拿把傘過來時,我的眼前被遮住了,袁善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馬車旁邊撐著傘等我下車,我有些愣神,但也很快就下馬車與他同行。只是袁善見冷著臉一言不發(fā),可他還做了個舉動,原本他是走在我的左邊,但我的右邊有傷,所以他默默換了個方向。
“袁善見。謝謝你。”我給他道謝,只見他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裕昌君這傷是何時的?”袁善見冷聲問道。
“不過一些舊傷罷了。”我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就啥也不說為好。
“兩月余了還與新傷一般,這也叫舊傷?”袁善見說得生氣,所以他直接摁在了我的右手手臂上。疼得我眼睛都瞪大了,可我卻是一聲不吭忍著。
“又不是最近傷的,如何不能算舊傷,只是好得慢而已。”疼得我不服輸?shù)亟妻q道。
“裕昌君大義,全然不顧自己有傷去幫助樺縣重建。”袁善見陰陽道。
我自知理虧,不再爭辯,前去搶著袁善見手中的雨傘打算來個一走了之,免得我倆見到對方都心生厭煩。可他不放手,他不放手,罷了,自己走過去就成。所以,他不給我就快走幾步離開他的范圍,可他腿長能跟的上。我放棄了。
“袁善見。既然如此,前面的路就讓我自己走吧。免得你有氣我也一肚子火。”我說得平靜,聽不出來喜怒。
“你想的美。”袁善見似乎更生氣了。媽呀,誰能來幫幫我,這貨究竟要干嘛呀。
總算我到了精致客居,前去洗漱更衣。說實話,我真嫌麻煩,我今日都換了三次衣服了,可見血好像也實在沒法待客,又只得換。
我與程少商一起被帶至側(cè)堂。
男人更衣收拾總比女子快,踏進(jìn)去時,只見上首左邊已坐了皇甫儀,凌不疑在皇甫儀旁邊,其下兩邊各設(shè)座位席面,樓垚湊在凌不疑座位旁笑著說話,袁慎站在一盞半人高的巨大落地連枝燈前,燈火輝煌,身著銀絲織錦的寶藍(lán)色曲裾,公子長身玉立,若非臉色太臭,當(dāng)真如春閨夢里的郎君般。
程少商先向上首二人躬身行禮,我隨意敷衍了事。然后看了堂下的座位設(shè)置,分別是右邊左三,便想坐到右側(cè)第二個座位中,好將第一個座位留給樓垚。誰知袁善見側(cè)眼看過來,長腿一跨直接坐到右側(cè)第二個位置。
袁善見還笑著朝樓垚招招手:“樓公子,請就坐罷。”他拂袖指著自己身旁次座,又對少商道,“程娘子,請上座。”指指對面座位。絲毫不提及我坐哪,于是我與程少商對視一眼,我坐了右一的位置,程少商坐到了凌不疑的旁邊,樓垚的對面。
樓垚有些傻,這種情形,難道不是未婚夫妻坐一起的嗎?最后在少商一陣皮笑肉不笑的咬牙切齒中,這對悲催的未婚夫妻只好照袁某人所說的落座。
食案上菜肴頗為豐富,嫩炙松雞,清燉豚骨湯,醯醬烤河魚,另有初春山中剛采下來的蔬果做成的菜肴兩碟,甚至還有米酒一壺。侍婢斟酒后,眾人舉杯同祝,祝什么呢?
凌不疑神色淡然:“愿戰(zhàn)亂消弭,風(fēng)調(diào)雨順。”
皇甫儀頗有幾分傷感:“愿歲月不悔,往日不哀。”
樓垚沒聽懂,袁善見聽懂了裝不懂,程少商暗自切了一聲,至于我嘛,生悶氣中,然后四人默默一飲而盡。
用膳時眾人無話。
袁善見吃的斯文優(yōu)雅,并不刻意做作,卻幾乎連咀嚼聲都不聞,這是自落娘胎起養(yǎng)成的克制自省的習(xí)慣;樓垚吃的很利索,畢竟樓家家教在那里,可與袁善見一比就顯得動靜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