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午的拍攝工作順利結束，接下來，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
拍攝工作才剛結束，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就上趕著走過來，給劇組最大牌的演員陳子墨，一口氣遞上了整整五種大小不一的盒飯。陳子墨低頭看了一眼，轉手便將其中一個遞到了我的手上。
“楊聰，你手里那個雞腿餐給我，今天有你喜歡的炸醬面。時間不早了，你也快點吃吧。”
“哎，你聽說了嗎？有個男演員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么藥，最近這段時間特別在片場喜歡占女演員便宜。
還能是什么事啊？就是在拍親嘴的戲份的時候，那個人總是喜歡假戲真做。只是舌吻也就算了，據說還總是喜歡毛手毛腳占新人便宜。”
不遠處工作人員的閑聊傳到我的耳邊，聽得我的身子一陣哆嗦。
親熱戲？酷愛動手動腳的男演員？在腦中仔細回憶了一番之前看過的劇本的故事。這不是真巧了嗎？我所飾演的女二號林英男，貌似與男主小米，還有陸離飾演的反派男二號都各有一場親密戲。
那個工作人員口中，一言不合就跟女演員動手動腳的男演員，會是飾演男主角的夏嵐，還是男二號陸離？
為了彰顯和S省電視臺合作的誠意，和平影視公司除了派遣當紅小生陸離出演男二號，男主角的人選更是一早敲定了旗下最大牌的明星夏嵐夏老師。作為圈內知名的美男子，夏嵐成名已久，憑借一張帥臉和看狗都深情的夸張表演，收獲了一眾師奶們的芳心。
我聽陳子墨私底下說，大明星夏嵐的老婆在香江那邊的某個電視臺擔任高管。家有母老虎坐鎮，難怪自出道以來十多年沒傳出過什么像樣的緋聞。夏嵐，那個會對女演員動手動腳的男人？應該不會是他吧？
我的視線轉向坐在不遠處，坐在角落里正專心打電動游戲的某個姓陸的男人。
“午休時間結束，咱們收拾收拾準備開工了。各組注意，《聽霜閣英雄傳》拍攝工作馬上開始，趕緊先過來幾個人把這里收拾收拾。”
一番例行開場白過后，趙導演回頭瞇著眼睛看我，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有些詭異。
“楊聰，你準備一下。下一場，我臨時安排了你和陸離老師的一場親熱戲。夏老師還得幾天才能來片場，咱們抓緊時間，把沒有他的戲份給搞定。”
一句話說完，趙承田轉身看向男人的方向。
“陸老師，如果你沒意見的話，過來跟小楊一起準備一下。”
聽趙導演這么一說，陸離放下手中的游戲手柄，從休息區的軟椅上站起身子，伸展手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男人右臂上那塊疊加在層層傷疤上的槍花玫瑰刺青，看得我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
我記得林李曾經跟我說過，陸離和他一樣是出身自香港九龍城寨的貧民窟。根據我上輩子的經驗，和生活在這世界里的人打交道，絕不要對他們的道德標準做出任何過高的預期。
之前在和平影視辦公室，陸離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說不定全是裝的。真到了片場拍起戲來，難保這個男人不會對我存有什么不正經的心思。
我低下頭突然看見吃剩的飯盒里，剩余的面條旁邊擺著兩半雪白的大蒜瓣。如果陸離真的如工作人員口中說的那樣，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保護好自己了。
想到這里，我攥緊拳頭拿出壯士斷腕般的勇氣，撿起兩瓣大蒜放在嘴里嚼碎了。等一下，要是這個男人真想要對我動手動腳，我這一嘴的味兒也肯定能先熏他一下子。
感覺到一股沖天的辣意直竄腦門，我強忍住眼淚吸了吸鼻子。早聽說S省的大蔥出名，真沒想到連大蒜也辣得這么帶勁。
一切準備就緒，我暗搓搓吞了一口口水，強裝鎮定昂首闊步的走到了攝影機前。
和男人身形交錯的一瞬，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青少年，我看你的臉的不太對，第一次拍這種親密戲份，你難不成是緊張了？”
陸離說話的聲音一如既往，平直得讓人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陸離，你……”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即便心里早已經慌得不行，我依舊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勢。
“陸老師，你少看不起我了。我可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這種程度的親密戲，我讀書那會兒，可是在每個禮拜的表演課上，都要當著全班的老師同學演上一遍。”
男人看著我的方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準備完畢，接下來就該開拍了。
還是那個漆黑的攝影棚里，還是那道從斜前方直射過來的探照燈，模擬而成的月光里。
精致的妝容，劇組的化妝師把我的臉色，勾勒出幾分少女的羞紅。而在我對面，那個一襲黑衣的陸姓男演員，則是一臉老神自在的樣子抬頭看著攝影棚頂……
接下來，如果事情的發展如我所料。我與這個名叫陸離的男人，即將開始在攝影機鏡頭前的，第一次的正式對決。
既然是對手，自然還是得分出個高低的。為了確保接下來的拍攝工作順利，我一早就將劇本里的所有臺詞，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今天上午剛開工那會兒，我還專門帶著一大堆小零食，就接下來的拍攝注意事項，提前找片場的工作人員請教了老半天。
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就該看我的本事了。
攝影機前，我和陸離面對面站得很近。我低頭不去看男人的方向，嘴里默默地念叨著接下來要說的臺詞。
“全體注意，各組人員就位。電視劇《聽霜閣英雄傳》第六場第一幕，三，二，一，開拍！”
我抬頭往前看，徑直對上了那雙我再熟悉不過的桃花眼。陸離的目光如水，一雙眼睛里包含的情愫幾乎要把我拖走融化了一般。我的心頭不受控制的一陣狂跳，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陸離這家伙，是怎么做到面對上一秒鐘還毫無感情基礎的我，露出那種近乎愛戀一般的真誠眼神？難不成他真的對我……面對男人雙眼中那近乎赤裸的愛戀和占有欲，當下的我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一段不過遠景鏡頭，有必要從這時候起開始就這么投入嗎？陸離，你這家伙除了一絲不茍的動作態度之外，還真是該死的擅長演戲。
正當我陷入思考不可自拔的時刻，我的舌尖突然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剛剛干嚼大蒜的后遺癥雖遲但到。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關于我拍戲之前擅自嚼大蒜這件事……要是真的因為我的任性影響了劇組的拍攝進度，我怎么說都是有些理虧的。想到這里，一陣鋪天蓋地的愧疚，驟然降臨在我的心頭。
我們做演員這一行，釋放天性自我犧牲不過是基本素養而已。為了莫須有的恐懼，影響整段戲的拍攝進度。要是放在學校那會兒，可是會被我的表演老師李立國，當著全班大罵不敬業的。
“丫頭，你聽我說。今天你要是肯和我走，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楊大哥，你我兩個正邪有別，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家人，你還是一個人走吧。”
一股子大蒜的勁兒躥上來，辣得我身子又是一陣激靈。
“不行，你絕不能走。你做我的人，我這就帶你回去。”
一股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降臨，我的身子一震雙腳離地，緊接著的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我面前男人的五官漸漸變大。男人的眼睛混合了清明和混沌，讓人一看之下就的移不開眼睛，那種近乎純粹的仰慕與愛戀。我大著膽子，深深地看進男人黑洞般的雙眼。
同樣是演地對心愛之人表白，三年前，在798藝術區和平影視公司演員面試現場，陸離的表演邪魅而瀟灑。如今在《聽霜閣英雄傳》的拍攝現場，男人的表演卻是一眾全然不同的，埋藏在溫柔憐惜背后的，一種近乎固執的占有欲。
陸離剛剛這一段絕算得上的精彩表演，激起了篆刻在我靈魂深處那永不服輸的學霸基因。
我的精神一振，立時調動起自己前世今生所有的知識儲備，想要做出配合男人的反應。卻發現男人的表演變化之快，眼神中的感情之濃，只幾個回合，就把我自以為精彩的表演給生生壓了下去。
我記得之前在B市電影學院的表演專業課上，我的表演老師李立國老師曾經說過。真正感人至深的表演，還得是當時雙方投入真感情。無論使用怎樣的表演技巧，水平再高的演員也比不過真情侶。兩個相愛之人眼中所迸發的火花，無論是怎樣模擬都表演不出來的。
要想贏過陸離，那就先要愛上他……至少當下的我要相信自己是愛他的。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丫頭，要是你不肯和我走，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丫頭，我會給你幸福的，我們會是世間最相配的夫妻。我發誓。”
一個反應不及，一雙滾燙的手先一步握住了我的肩膀。一陣清新的肥皂味驟然出現，讓我的心臟不受控制的怦怦怦地狂跳個不停。
“我，我……”
男人鼻孔中噴出的灼熱氣息直沖腦門，我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一陣朦朧間，我似乎感到就在我身邊的不遠處，一個微熱的軀體正在朝著我的身體靠近。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所有的理智統統宣告失靈。這一刻的我什么都沒有想，全身上下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我心臟跳動的響聲。
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聲鼓點聲過后，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在心底暗暗期待著，有什么火熱的東西，是不是會在下一秒，落在我的額頭……抑或唇間。
罷了罷了，就算這個姓陸的男人想要占我便宜，就當是我為藝術犧牲了。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男人灼熱的嘴唇遲遲未動。
我偷摸地睜開眼睛，朝著男人的角度瞄了過去，只看到男人如刀削般的薄唇輕輕地貼住了自己的右手，先是稍稍一頓，緊接著便如饑似渴地啃了起來。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對片場正在發生的情況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愧疚如山呼海嘯一般襲來，我原本就撲通個不停地心臟，也跳得也更快了些。
用借位的方式完成拍攝，而不是打著真情實感的旗號，讓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菜鳥，在大庭廣眾下上演舌吻這種尷尬的瞬間。
陸離，你……不，應該是陸老師，剛剛真是多謝了。
“卡，非常好。兩位老師辛苦了，這一場戲OK了。”
隨著導演一聲CUT之后，我作為職業演員的第一次正式表演順利完成。和我演出對手戲的，是那個和我糾纏了一整個職業生涯的男人。
“小楊不錯啊，第一次拍攝這么復雜的戲份就有本事一條過。真不愧是楊老板欽點的，B市電影學院高材生。”
在趙導演的一陣贊美聲中，我正了正衣襟，抱著手臂快步走出攝影機鏡頭。低頭捂著胸口拼命忽略自己過速的心跳。我用盡全身演技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撲克臉，卻在與陸離身形交錯的瞬間身子一陣哆嗦。
這是怎么回事兒呢？在我心底傳來的那一陣不似尋常的巨大聲響，就好像怎么都停不下來似的。
“青少年，你在想什么呢？時間緊任務重，我們要趕快進行下一場。”
男人的臉上掛著一個頗為嘚瑟的微笑。上一幕的拍攝工作順利的一條通過，陸離的心情肉眼可見得相當好。
“青少年，對了，剛剛在拍戲的時候……”
陸離的聲音一頓，再開口的聲音也比之前小了許多。
“你剛剛的嘴里好臭。青少年，你今天的中午飯……該不會是炸醬面配大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