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破碎了。

葉辭秋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若溺水之人掙扎著浮出水面。

剛剛……那是夢吧。

他的心跳依舊急促，心臟仿佛要沖破胸膛。在寂靜的夜里，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可是一個夢境怎能如此真實？

葉辭秋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觸手一片冰涼。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深夜的天空漆黑如墨，仿佛還殘留著夢境的壓抑。

他眉頭微皺，將額頭抵在膝蓋，夢境中的畫面如走馬燈般不斷閃現，每一幕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這些畫面如同一陣風，悄然吹進了記憶的深邃洞穴，攪動起封印的層層漣漪。

起初，只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明媚的陽光下輕輕晃動，像是隔著一層紗，讓人無法看清。

葉辭秋緊閉雙眼，拼命回憶、勾勒著這道人影的輪廓。

漸漸的，這道人影逐漸清晰，更多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他看到那個身影長長的卷發，聽到她的聲音被風送到自己耳邊。

說了什么呢？

好像是……

來不及了？

葉辭秋倒吸了一口涼氣，猛地抬起頭。

他想起來了！

靈氣復蘇、曼珠沙華、錨……

葉辭秋猛地從床上彈起，憑著記憶撲向椅子上的背包，顫抖著雙手將上面的掛墜取下，隨后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燈。

昏黃的燈光瞬間填滿了房間，葉辭秋卻是緊閉著雙眼遲遲不敢看向手中的吊墜。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緩緩地、一點點地將目光投向它。

吊墜中的那片屬于曼殊的花瓣已然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顆小小的、深棕色的橢圓形種子。

葉辭秋輕輕摩挲著溫潤的瑪瑙，一時間思緒紛飛，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卻始終無法找到答案。

不過還好他知道有一個人會知道。

這般想著，葉辭秋握著瑪瑙重新躺在床上，卻早已毫無睡意，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他便匆匆出門去找程闕了。

程闕一夜未眠，此時看到他手中散發著熟悉氣息的吊墜，一言不發，只是紅著眼眶帶他去見了自己的爺爺。

那是一個精神抖擻的小老頭。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深深淺淺的皺紋，可那雙眼睛卻仍透著矍鑠的光芒。

他面帶和藹的微笑，親切道：“你好，孩子，我是749局局長，程國安?！?/p>

葉辭秋正準備自我介紹，卻被程闕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疲憊和焦急道：“你們倆別說那些沒用的了！快告訴我她怎么了！”

程國安長嘆一口氣，聲音低沉而喟然：“結果怎么樣，你們心里不是很清楚嗎？”

二人不語，只是緊緊地盯著他，妄圖從他的話語中聽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曼殊自知不是那獸性化身的對手，便踏上了一條充滿未知的新路——喚醒心底的神性！”

此話一出，仿若一道驚雷在葉辭秋和程闕的心間炸響，令他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這神性并非虛無縹緲之物，”程國安目光深沉，緩緩開口道，“它是一種超越了天地局限的存在形態。”

“獸性，是源于生存本能，是為滿足欲望而展現出的掠奪，因此獸性本惡；而人性雖同樣有陰暗面，但人性本善，‘猶水之就下也’。這獸性和人性正如太極中的一陰一陽，善惡對立制約，此消彼長?！?/p>

“而這神性，則是已超脫了陰陽的糾葛，最為純粹。若是獸性打敗甚至吞噬了人性，那世間便會陷入掠奪和欲望的黑暗；但若是神性存在，便可覆蓋、湮滅獸性和人性，使曼珠沙華回歸靈氣復蘇時期的狀態，讓世間不受影響的前行?！?/p>

“因此，她只能選擇剝離自己的七情六欲，讓神性在體內復蘇，我們今天才能繼續站在這里，安穩的生活下去?！?/p>

“那……她呢？”程闕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不死心地問道。

程國安看著自己孫子固執的模樣，心中滿是無奈和不忍，只得開口打碎他的最后一絲幻想：“獸性強大，她的人性又不完整，即便是神性復蘇，也只能做到同歸于盡，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不可能！”程闕不肯接受這個結局，他一把奪過葉辭秋手中的瑪瑙，氣急敗壞地問道，“那這上面怎么有她的氣息？！”

程國安一怔，凝視著瑪瑙中的種子，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驚喜。

難道……曼殊尚有一線生機？

他緩緩開口道：“小友，這瑪瑙你是從何得來？”

“這是曼殊送給我的，”葉辭秋回憶著說道，“我記得它原來明明是一片花瓣的啊……”

程國安略感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曼殊居然用自己的花瓣保護他？

“那原本是她本體的一片花瓣，”程國安斟酌道：“當初你被黑色曼珠沙華糾纏，這是她對你的保護。”

“少了一片花瓣會對她的實力有影響嗎？”葉辭秋艱難問道，雙手不自覺地攥緊。

“……沒有什么影響?！背虈埠磺宓?，迅速轉移了話題，“如今她的本體被吞噬，這片花瓣變為種子，倒是誤打誤撞的讓她有了復蘇的可能?！?/p>

“那我應該怎么做？”話音未落，程闕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程國安看著他孫子急切的樣子，不得不打擊道：“這是曼殊送給人家的，跟你有什么關系?。俊?/p>

程闕聽到這話，眼中滿是不甘與焦急，咬牙切齒道：“他哪有資格再去見她？！我……”

“程闕！”程國安瞬間沉了臉色，嚴厲呵斥道，又對一旁垂著頭沉默不語的葉辭秋安慰道，“你別聽這臭小子胡說啊，他就是嫉妒你?！?/p>

說罷，還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

葉辭秋壓下心中的苦澀，假裝沒有聽到程闕的話，輕聲問道：“那請問應該如何才能喚醒她？”

程國安沉默了。片刻后他長嘆道：“……種下去吧，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他的目光落在那顆種子上，像是在給自己和兩個年輕人打氣。

回到家，葉辭秋小心翼翼地將種子埋入花盆中，隨后趴在桌子上專注地看著。

窗外，溫暖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入，宛如一層金色的薄紗輕柔地落在他身上。那股溫熱從頭頂蔓延至全身，讓他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眼皮也漸漸下垂，直至合攏。

這時，花盆里的種子突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土而出，嫩綠的芽尖迅速躥升，轉眼間便長成了一株亭亭玉立的花株。嬌艷的花瓣緩緩展開又飄落，在半空中盤旋，逐漸凝聚出曼殊那熟悉的身影。

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背對著晨曦，整個人仿佛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葉辭秋心猛地一顫，眼眶瞬間濕潤，臉上卻是揚起一個如以往般溫柔的微笑，輕聲說道：‘曼殊，歡迎回來。’

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灑下一片金黃。

而葉辭秋依舊趴在桌子上，雙眼緊閉，睫毛輕顫，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做了什么美夢。

面前的花盆里，一點點鮮嫩的綠意突兀地冒出，在暗沉泥土的簇擁下、在清爽秋風的輕撫下、在溫暖陽光的親吻下閃爍著靈動的光。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