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北平。

子夜。

“今日劉員外又送來個不聽話的丫鬟，聽說厲害得很。”

“且瞧瞧這丫鬟啥資質，模樣俊的賣到窯子里頭，姿色平庸些的，就打發去給鄰村地主家傻兒子做媳婦。”

不大的院子里停滿了馬車，兩個大漢，膀大腰圓，不緊不慢的走近角落的一間柴房。

桃兒猛地睜開雙眼，只覺周身寒意徹骨，如墜入冰窖一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這是在哪？”

四下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她滿心惶恐，試圖回想此前種種，卻發現腦袋昏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只記得近些時日，為了謀求生計，她給劉府千金做丫鬟。

因為劉千金多次戲弄她，她實在忍不下去，便用那三腳貓功夫教訓了劉千金，奈何被劉員外知曉，又因頂撞劉員外，被劉府的家丁打暈。

一陣疼痛把她從思緒拉回現實，傷痛之處火燒火燎，疼得她冷汗直冒，手腳更是麻木不堪，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

周遭靜謐得可怕，一片死寂，唯有偶爾傳來的女子嗚咽聲，聲音飄飄悠悠，好似鬼魅夜啼，桃兒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她艱難地想要挪動身子，卻驚覺手腳被繩索捆得死死的，嘴里也塞著粗布，只能發出“嗚嗚”的悶哼聲。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出一條縫，一道刺目的火光閃現，兩個黑衣人提著燈，緩緩踏入。

燈光緩緩照亮了屋內，桃兒暗自鎮定心神，瞪大了雙眼定睛瞧去，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只見這狹小的柴房里，蜷縮著五六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個個面容驚恐，好似受驚的小兔，眼睛瞪得溜圓，在角落瑟瑟發抖，低聲啜泣。

“不妙，怕是落到人販子手里了，這劉府老爺道貌岸然，背地里干這等拐賣女子的勾當，可真是可惡至極，天理難容！”桃兒環顧四周，在心中暗自咒罵。

“你說的那厲害的小丫鬟，可是這個？”

一男子提著燈，審視貨物一般，大搖大擺地將燈光照向桃兒的面龐。

“沒錯，就是她，今天新送來的，說是給劉員外的千金給打了。”

另一個男人說著，仔細端詳著桃兒，只見她頭發亂如枯草，幾縷發絲耷拉在臉頰邊，臉上有些許紅腫，可那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直直地盯著男子。

男子被她盯得心中發毛，竟不自覺地錯開目光，撇了撇嘴，不敢與她對視。

“喲，沒想到，這小妮子還是個上等貨色，雖算不上傾國傾城，倒也有幾分嫵媚動人。來，讓爺好好瞅瞅。”

提燈男子臉上露出一絲淫邪的笑容，伸出手，鉗子一般捏住桃兒的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那眼神就像餓狼盯著肥羊，嘴里還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響。

“唔……”桃兒拼命地搖頭掙扎，腦袋像撥浪鼓一般晃動，想從這人的桎梏中掙脫出去，額前的發絲被甩得更加凌亂。

男子見狀，竟一把扯掉桃兒嘴里的布，臉上的笑容愈發猙獰，似乎要行那不軌之事。

“完了，難道今晚要交代在這了。”

想到這里，桃兒身子一抖，用盡全身的力氣，腦袋往前一頂，“砰”的一聲悶響，男子躲避不及，被撞得疼得齜牙咧嘴，雙手捂住額頭，蹲在地上不停地哼哼，嘴里罵罵咧咧。

“你們，快放我……”桃兒話還未說完，“啪，啪”，兩聲清脆響亮，炸雷般的巴掌聲響起。

男子惱羞成怒，掄圓了胳膊，滿臉漲得通紅，兩巴掌狠狠地打在桃兒臉上。

桃兒頓覺腦袋嗡嗡作響，嘴角溢出鮮血，眼前金星直冒，兩眼一黑，暈了過去，身子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真晦氣，掃興得很，明兒個就把你賣到窯子去，那兒自有人收拾你這烈性的丫頭，看你還能張狂幾時！”男子捂著腦袋，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滿臉嫌棄。

屋里瞬間又被黑暗吞噬。

-----------------

早些時間，北平劉府。

“爹爹，您可要為女兒做主啊，這小賤人膽大包天，竟敢毀女兒容貌，女兒往后可怎么見人吶。”，劉家千金哭得眼睛紅腫，精心化的妝此刻花得不成樣子，跟個花貓似的，抽抽搭搭地向父親哭訴。

劉員外黑著臉站在一旁，手中折扇開合，“啪啪”作響，每一聲都似敲在人心上，讓人心里直發慌。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敢騎到你家小姐頭上去，也不看出自己什么身份，不過是個低賤的奴才罷了！”，劉員外看著自己寶貝女兒的模樣，頓時氣得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伸手指著跪在院子中間的那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怒目圓睜，大罵起來。

只見桃兒跪在地上，面容姣好，眼眸清澈，透著股機靈勁兒。此刻雖深陷困境，被一眾家丁虎視眈眈地圍著，卻依舊挺直脊梁，不卑不亢，一臉倔強。

她目光堅定地直視劉家千金，清脆響亮地說道：“明明是她先捉弄我，我不過是正當防衛罷的！”那聲音好似利劍出鞘，直直地刺向劉家千金。

劉家千金被她盯得心里發毛，不自覺地轉過頭去，不敢與她對視。

原來，今兒一大早，桃兒正在洗漱，冷不防千金小姐起了歹心，躡手躡腳地走過來，趁其不備，按住她的頭就往盆里按。

好在這桃兒從小學了幾招拳腳皮毛，反應極為敏捷，側身一閃，躲了過去。千金小姐收勢不及，自己的手卻結結實實地按進熱水盆里，燙得“哇哇”大叫。

千金小姐這下更怒了，惱羞成怒之下，端起水盆，朝著桃兒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桃兒躲避不及，熱水盡數潑在后背上，幸虧身上穿著衣裳，未被燙傷太重。

桃兒吃疼之下，飛起一腳，將自家小姐踹翻在地。

早在幾月之前，就聽聞劉家千金喜歡作弄下人，沒想到竟然還變本加厲。

這劉千金在洗漱時，故意將水盆踢倒，濺了她一身水。然后，劉千金居然把她臭罵一頓，讓桃兒去換衣服，她自己卻在一旁偷笑。

她還故意把自己的重要物品藏在桃兒的房間，然后假裝不知情，讓桃兒幫忙找。桃兒在房間里翻箱倒柜，累得氣喘吁吁，她卻在旁邊看著，覺得十分有趣。

桃兒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回想到幾個月來的種種經歷，她心里明白，自己這一腳，怕是闖下了大禍，在這劉府，怕是再難有容身之地了。

這次，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